“中华历代宫廷用香”研究项目启动后的第四个月初,北京的风已带了几分凛冽,梧桐叶在街头铺成深浅交织的色块。苏合香刚结束一场与故宫古籍专家的线上研讨会,正坐在盛唐香文化博物馆的书房里,整理方才讨论的元代宫廷用香史料,指尖划过泛黄的文献复印件,眉峰微蹙,神情专注。案头的青铜小香炉燃着浅淡的“桂子香”,清润的香气漫过书页,本该是安神静气的时刻,她却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指尖微微发颤,连手中的笔都握不稳,落在纸上晕开一团墨痕。
“合香!”萧策端着刚温好的蜜水走进书房,恰好撞见她扶着桌沿起身、脸色苍白如纸的模样,心头骤然一紧,快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焦灼,“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
苏合香靠在他肩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喘匀气,声音轻得像风中飘絮:“没什么,就是忽然有些心慌,许是方才线上会议开得久了,气没顺过来。”话虽如此,她胸口的闷胀感却丝毫未减,连带着眼前都泛起淡淡的昏花。
萧策哪里肯信,眉头拧成了疙瘩。自从苏合香穿越回来,身体便时好时坏,先前在敦煌考察时就曾因劳累晕倒,后来虽经调理好转,却也只是勉强支撑。这段时间为了“中华历代宫廷用香”项目,她日夜操劳,既要梳理古籍文献,又要指导团队开展研究,常常熬到深夜,身子早已亏空。他不再多言,弯腰打横将她抱起,语气不容置喙:“别硬撑了,我送你去医院。”
苏合香想挣扎着下来,却被他抱得更紧,只能轻轻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我躺一会儿就好,项目还等着……”
“项目再重要,也没有你重要。”萧策打断她的话,声音里带着几分少见的严厉,眼底却满是心疼,“你忘了医生说的?要静养,不能过度劳累。先前你总说等项目步入正轨就休息,可如今呢?从敦煌到故宫,你就没有真正闲下来过。”
说话间,他已抱着苏合香走出书房,恰好遇上赶来汇报工作的苏念唐。苏念唐看到母亲苍白的脸色和父亲紧绷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迎上来:“爸,妈怎么了?是不是旧疾犯了?”
“先别问了,你赶紧去开车,我们送你妈去医院。”萧策的声音透着急切,苏念唐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去取车钥匙,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工作人员,暂时搁置今日所有需要苏合香处理的事务。
医院的急诊室里,灯光冷白刺眼。苏合香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走进来,脸色略显凝重,萧策和苏念唐立刻围了上去,目光里满是担忧。
“患者的情况不太乐观,”医生推了推眼镜,缓缓说道,“长期劳累导致心脏负荷过重,气血亏虚得厉害,而且先前的旧疾也有复发的迹象。目前来看,必须立即住院调理,后续更要减少一切外出活动,安心静养,绝对不能再过度操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医生,麻烦您一定要好好医治她,无论花多少钱都没关系。”萧策握着医生的手,语气恳切,向来沉稳的他,此刻指尖都在微微发凉。苏念唐也红了眼眶,紧紧攥着母亲的手,声音带着哽咽:“妈,你就听医生的话,好好休息,项目的事有我和爸呢,你别再操心了。”
苏合香望着眼前一脸担忧的父女俩,心里又暖又涩。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中华历代宫廷用香”项目才刚刚起步,元代宫廷用香的史料还未梳理完毕,与故宫的合作也正处于关键阶段,她实在放心不下。可看着萧策眼中的焦灼和苏念唐泛红的眼眶,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我听你们的,住院调理,只是项目的事……”
“项目的事你完全不用管,我会和故宫那边沟通,暂时放缓推进节奏,等你身体好转再说。”萧策立刻打断她,语气坚定,“从今天起,我什么都不做,就在医院陪着你。”
苏念唐也连忙附和:“是啊妈,传习基地和博物馆的运营有我盯着,线上课程的更新、资料的整理,我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还有阿罗憾爷爷,他也答应会帮着梳理西域香料的资料,你就安心养病,别再为这些事费心了。”
住院调理的日子里,萧策果然推掉了所有事务,寸步不离地守在苏合香身边。他学着医院护工的样子,为她擦脸、喂饭、按摩手脚,每天变着花样给她熬制补气血的汤药和粥品。盛唐时,他是驰骋沙场、号令千军的将军,从未做过这些细致入微的琐事,可如今为了苏合香,他却做得一丝不苟,眼神里的温柔,足以融化冬日的寒霜。
闲暇时,他会坐在病床边,给苏合香读她没看完的古籍史料,只是特意避开那些晦涩难懂的内容,挑选一些盛唐时期的民间香俗趣事,讲给她听。“你还记得吗?当年在长安,每到重阳佳节,西市的香商就会摆出各种各样的香品,有驱寒的茱萸香,有安神的菊花香,百姓们争相购买,热闹得很。”萧策的声音低沉舒缓,“还有你当年在平康坊开设的香铺,每到傍晚,香韵就会飘出很远,连路过的王公贵族都会驻足流连。”
苏合香靠在床头,听着他讲述那些遥远的往事,嘴角渐渐扬起淡淡的笑意,胸口的闷胀感似乎也减轻了几分。“我当然记得,”她轻声回应,眼神里满是追忆,“那时候你总说,我的香能抚平战场的硝烟,能慰藉人心的疲惫。如今想来,那些日子,真是此生难忘。”
父女俩的悉心照料,让苏合香的身体渐渐有了好转,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值也趋于平稳。可医生依旧反复叮嘱,出院后必须安心静养,不能再劳心费神,更不能长时间处理工作。萧策将医生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出院那天,他特意请人将家里的书房改造成了一间舒适的静养室,阳光充足,通风良好,案头只摆放着苏合香平日里喜欢的香具和书籍,没有任何与工作相关的物件。
回到家后,萧策更是制定了严格的静养计划:每天清晨陪苏合香在院子里慢走片刻,呼吸新鲜空气;上午让她闭目养神,或是听一些舒缓的音乐;午后阳光正好时,陪她聊聊天,或是读几页轻松的书籍;傍晚则熬制汤药和粥品,确保她的饮食清淡滋补。为了杜绝苏合香偷偷处理工作,他甚至暂时没收了她的手机和电脑,只在需要联系家人时,才会将手机交给她。
苏念唐也每天都会抽空回家探望,汇报工作时,只捡一些轻松的事情说,刻意避开项目推进中的困难和繁琐事务。“妈,今天传习基地的线上课程又新增了两千多名学员,大家都很喜欢《长安十二香制香基础》这门课。”“故宫那边的王院长托我给您带好,说项目的事不急,让您安心养病,等您身体好了,我们再一起推进。”“阿罗憾爷爷整理出了一批西域香料的资料,已经发给故宫的专家了,他们都说很有价值。”
可苏合香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项目。有一次,苏念唐汇报完工作准备离开时,被她叫住了:“念唐,你老实告诉妈,项目是不是遇到困难了?元代宫廷用香的史料是不是还没梳理清楚?”
苏念唐愣了一下,随即勉强笑了笑:“妈,没有的事,一切都很顺利。阿罗憾爷爷和故宫的专家们正在一起梳理史料,很快就能有进展了,你就别担心了。”
苏合香看着女儿躲闪的眼神,心里已然明白了几分。她轻轻叹了口气:“傻孩子,妈怎么会不知道。你和你爸的心思,我都懂,只是项目是我牵头的,如今却让你们替我承担这么多,我心里过意不去。”
“妈,我们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苏念唐握住母亲的手,眼眶微红,“你为香文化传承付出了这么多,现在也该好好休息了。再说,我已经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传习基地和项目的事,我一定能处理好,不会让你失望的。”
萧策这时端着汤药走进来,听到母女俩的对话,放下药碗,坐在苏合香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合香,念唐说得对,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项目的事真的不用你操心,我已经和王院长沟通过了,他们完全理解,也愿意等你身体好转。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安心静养,把身体调理好,这才是对我们、对项目最好的交代。”
看着眼前这对为自己操劳的父女,苏合香的心里满是感动。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固执己见,让他们担心。她点了点头,接过萧策递来的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汤药滑过喉咙,心里却满是甘甜——有这样两个人始终陪伴在身边,守护着她,守护着他们共同的香事梦想,纵使身有疾患,也无所畏惧。
此后,苏合香果然不再过分操心工作,安心遵循静养计划调理身体。每天清晨,院子里总能看到她和萧策并肩慢走的身影,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静谧;午后,她会坐在窗边,看着萧策整理盛唐时期的香俗资料,偶尔开口提点几句,却不再过度深究;傍晚,父女俩围坐在餐桌旁,聊着传习基地和博物馆的趣事,笑声驱散了冬日的寒凉。
只是偶尔,当萧策和苏念唐不在身边时,苏合香会取出那枚陪伴自己穿越时空的玉佩,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香纹。阳光透过玉佩,在桌面上映出细碎的光影,仿佛又看到了盛唐长安的漫天香韵,看到了她和萧策并肩站在大明宫前,看到了苏念唐在香铺里认真学习制香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只是暂时停下了前行的脚步,等身体好转,她还要继续和他们一起,梳理中华历代宫廷用香的历史,传承千年香脉。而此刻,有爱人的悉心守护,有女儿的担当尽责,有身边所有人的默默支持,这份暂歇的时光,也成了岁月赠予她的温柔清欢。
冬日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棂洒在苏合香的脸上,温暖而柔和。她握着玉佩,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眼底满是期许——等春来,等身安,他们再一同续写中华香文化的传承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