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八年夏,新明都城“启明城”(原舟山群岛核心岛链经多年填海造陆、基础设施建设后形成的政治经济中心),格物大道。
“乘风级”蒸汽机车的成功首航所带来的欢庆气氛,如同夏日海面上的水汽,尚未完全消散,便被一股从北方大陆吹来的、带着铁锈与血腥味的凛冽寒风所驱散。
皇宫,宣政殿。
新明皇帝吴峻端坐于龙椅之上,这龙椅的样式与他皇祖父吴铭手札中描绘的紫禁城那把截然不同,线条更简洁,材质也非名贵木料,而是由高强度合金与透明复合材料构成,象征着这个新生国度对“格物致用”精神的尊崇。殿内陈设亦然,不见雕梁画栋,唯有巨大的海图、星图、以及悬挂四壁的、描绘着新明重大科技突破与建设成就的动态光影画卷。
然而此刻,殿内气氛凝重,落针可闻。年仅二十八岁的吴峻,眉宇间已具帝王威仪,更继承了其祖吴铭那份深藏于平和下的锐利与果决。他手中捏着一封由特殊信道、以最高速度送达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下列文武重臣,以首相周安(周老爷子之子,继承其父遗志,坚定支持新明道路)、格物院首座墨衍、海军元帅林啸(原鹰扬港守将,历经多次海战洗礼,已成长为海军脊梁)、陆军统帅石猛(原吴铭亲卫队长,一手组建并锤炼出新式陆军)为首,皆屏息凝神,等待着皇帝的谕示。
“诸位爱卿,”吴峻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平静中蕴含着风暴,“我们那位留在应天府的‘老朋友’,到底还是按捺不住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密报:“健文皇帝朱标,已于半月前,于应天皇宫‘病逝’。”
殿内响起一阵压抑的吸气声。朱标,那个曾经仁厚、却在晚年被猜忌与旧式文官集团捆绑,最终默许甚至推动了对吴铭一派清洗与放逐的皇帝,终究是走了。他的离世,标志着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也撕开了大明与新明之间最后一块温情脉脉的遮羞布。
“据可靠情报,”吴峻继续道,语气冰冷,“朱标并非自然病逝,乃是太子朱允炆与其身边以齐泰、黄子澄为首的一干‘清流’文臣,见其父有意召回四叔燕王(朱棣已被吴铭早年设计‘送’往海外,但大明内部仍有其潜在势力),以防主少国疑,故而……先行下手,鸩杀!”
“弑父篡位!”石猛脾气最是火爆,闻言须发皆张,低吼道,“如此悖逆人伦,朱允炆也配坐那龙椅?!”
墨衍眉头紧锁,他是技术官僚,但对政治嗅觉敏锐:“陛下,朱允炆年少激进,素以‘恢复祖制’、‘削藩强干’为己任。其身边聚拢的,皆是视我新明为‘奇技淫巧’、‘国之大害’的腐儒。如今他初登大宝,为立威,极有可能……”
“不是可能,是已经动手了。”吴峻打断他,将密报递给近侍,示意传阅。“朱允炆已下三道明发谕旨,不,是‘伪诏’!”
“其一,削去我父王(吴定国,已故)追封之王爵,斥其为‘国贼’!”
“其二,宣布皇祖父吴铭为‘惑乱朝纲、背弃祖宗’之逆臣,所有着作列为禁书,天下若有私藏、传阅者,以谋逆论处!”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吴峻的目光扫过群臣,一字一顿,“责令我新明,即刻解散‘伪朝’,毁弃所有‘淫巧之器’(特指蒸汽机、铁路、新式舰船等),所有核心人员,自朕以下,缚手至应天请罪。否则……‘天兵’一到,玉石俱焚!”
“轰!”殿内终于无法保持平静,群情激愤。
“狂妄!”林啸元帅拍案而起,他久经海战,身上自带一股煞气,“我新明雄踞东海,舟山链堡固若金汤,铁甲舰纵横万里波涛,他朱允炆拿什么‘天兵’来攻?靠那些还在用福船、靠跳帮作战的水师吗?”
石猛更是直接抱拳请战:“陛下!末将愿亲提陆军第一师,乘运输舰北上,直逼大沽口,让那黄口小儿见识见识,什么是新明之怒!”
“冷静!”首相周安沉声喝道,他年纪较长,更显稳重,“林帅、石帅,勇气可嘉,但切莫冲动。大明体量庞大,纵使我军一器能当十兵,全面开战,亦非良策。且朱允炆此诏,意在激怒我等,若我等率先动手,他便有了‘讨逆’的大义名分。”
“周相所言极是。”墨衍接口,他点出了关键,“更重要的是,我新明立国之基,在于格物,在于商贸。我们的蒸汽机需要煤铁,我们的工厂需要原料,我们的商品需要市场。如今与大明的贸易虽受限制,但并未完全中断,尤其是江南的生丝、瓷器,北地的煤铁,仍是我们重要的输入品。一旦全面开战,海路断绝,我新明经济必受重创,科技发展亦将受阻。”
这就是新明最大的软肋——虽然科技领先,但根基尚浅,资源和市场在一定程度上仍受制于庞大的旧明帝国。
吴峻缓缓站起身,走到殿中那幅巨大的东亚舆图前。舆图上,新明的疆域以亮蓝色标注,主要集中在舟山群岛、台湾、吕宋北部以及一些太平洋上的重要岛屿,像一串珍珠撒在东海至南洋。而大明庞大的版图,则以深沉的黄色覆盖了整个大陆。
“墨卿顾虑,正是朕之所忧。”吴峻的手指划过那条分隔蓝黄的海岸线,“朱允炆和他身边的腐儒,看不到或者说不在乎格物之力的真正威胁,他们只看到了‘礼崩乐坏’,看到了皇权受到挑战。他们此举,是意识形态的征伐,是要从根子上否定我们存在的合法性。”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但,他们打错了算盘。皇祖父当年选择离开,不是畏惧,而是不愿同室操戈,不忍华夏元气内耗。他留下手札,一再告诫:‘器利可畏,人心为本’。如今,朱允炆倒行逆施,弑父篡位,残害忠良(指清洗可能同情新明的官员),已失天下人心至少是士林之心之大半!他这道‘伪诏’,更是将我新明数十万军民,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墙角!”
吴峻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求和、请罪,绝无可能!那不是皇祖父的路,也不是我新明的路!但全面开战,时机未至,代价太大。”
“陛下的意思是……”周安若有所思。
“他朱允炆要打,我们便奉陪,但要按照我们的节奏,在我们的主场打!”吴峻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位于长江入海口外侧、屏蔽舟山群岛的一串小岛上——“嵊泗列岛”。“他要派‘天兵’来,好啊!朕就在这海上,给他预备好坟场!”
“林啸!”
“臣在!”海军元帅踏步出列,眼中燃烧着战意。
“命你海军第一、第二铁甲舰分队,即刻前出至嵊泗海域,进行实战演练。所有港口、船坞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新建的‘破浪级’巡洋舰,必须在一个月内形成战斗力!”
“遵旨!”林啸大声领命。
“石猛!”
“末将在!”
“陆军各部,取消一切休假,进入临战状态。重点布防舟山本岛、岱山、衢山等核心岛屿,加固岸防工事,演练抗登陆作战。格物院最新研发的‘雷火’(触发式水雷)和‘霹雳炮’(早期开花弹),优先配发给你部!”
“末将领命!定叫他有来无回!”石猛声如洪钟。
“墨衍!”
“臣在。”
“格物院所有项目,优先向军事科技倾斜。尤其是舰用蒸汽机的效率提升、火炮的射程与精度、以及……你上次提到的,‘电讯’项目的实用化研究,必须加快!朕要能在启明城,第一时间知道嵊泗前线的战况!”
“臣,竭尽全力!”墨衍深知肩上重担。
“周安。”
“老臣在。”
“内政方面,全力保障军工生产与物资调配,稳定物价,安抚民心。同时,启动‘危机应对法案’,授权内阁在必要时实行物资配给。对外,立刻切断与大明官方的所有非必要联系,但……暗中加强与江南、闽粤等地海商大家族的联络,告诉他们,新明的港口,永远对他们开放,新明的银币,永远收购他们的货物!”
吴峻的策略清晰无比:军事上,以海军为盾,利用技术优势在海上御敌,避免过早的陆地消耗;政治上,揭露朱允炆的非法性,争取道义优势,并利用经济手段分化大明内部;科技上,加速升级,确保代差优势。
“记住,”吴峻环视众臣,声音沉凝,“此战,非我新明求战,而是被迫应战!我们要让朱允炆,让整个大明旧势力看清楚,时代已经变了!皇祖父点燃的星火,不是他们一道伪诏就能扑灭的!新明之路,必将如这东海浪潮,奔涌向前,不可阻挡!”
“臣等谨遵圣谕!新明万胜!”众臣齐声应和,声震殿宇。
就在命令层层下达,整个新明如同精密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之时,一封来自遥远西方的信函,经由新明设在马六甲的商站,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吴峻的案头。
信件的署名是——朱棣。
这位昔日的燕王,被吴铭用计“送”出中原权力漩涡,流落海外多年,如今已在西洋某处站稳脚跟,甚至建立起了一支不容小觑的武装力量。他在信中并未提及中原巨变,只是以平淡的口吻,询问了新明蒸汽机的进展,并隐约提到,他在西边遇到了一些“有趣的麻烦”,或许未来,双方有“合作的可能”。
吴峻看着这封信,眼神幽深。朱棣在这个敏感时刻来信,绝非偶然。他是在观望?还是在暗示什么?这封来自海外的信,又会给即将到来的风暴,带来怎样的变数?
他走到窗边,望向北方。海天相接之处,乌云正在汇聚。
“山雨欲来风满楼……”吴峻低声自语,“朱允炆,你既然执意要做一个旧时代的守墓人,那就别怪我,用新明的铁与火,为你敲响丧钟了!”
东海之上,风云突变。一场决定两个华夏政权命运的海上决战,已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