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填的泥土在井栏边堆起小小的土坡,混在土里的糯米和生石灰还在隐隐发热,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石灰味,盖过了之前那股腥甜的水汽。陈老拄着桃木剑,缓缓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淌,浸湿了灰色对襟衫的领口。他手里的桃木剑,剑身上还沾着几滴黑水,那黑水像是有生命般,正慢慢渗入木纹,原本泛着红光的剑身,竟一点点褪去颜色,最后变成了暗沉的灰色,再也没有之前的灵气——显然,刚才那场决战,不仅消耗了陈老的体力,也耗尽了桃木剑的驱邪之力。
李勇和大强瘫坐在荒草里,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铁锹扔在一旁,锹头沾着泥土和几根干枯的草叶,两人的衣服上满是灰尘和泥点,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惊悸。大张着嘴喘了好一会儿,李勇才感觉自己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他抬头看向天,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这真实的暖意,让他终于有了种“活下来”的踏实感。
院里彻底恢复了寂静。风穿过厢房的破窗,不再是之前那“呜呜”的、像女人哭腔的声响,只是普通的风声,吹得荒草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轻响。井里再也没有“咕咚”声,没有尖锐的尖叫,也没有那道让人头皮发麻的绿光,只有新填的泥土,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从未有过一口凶井,从未有过一段沾满怨气的过往。
“先把人挖出来吧。”陈老休息了片刻,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却多了几分释然,“王家两口子的尸体泡在井里十年,该让他们入土为安了;老赵……也得给秀兰一个交代。”
李勇和大强点点头,挣扎着爬起来,拿起铁锹,开始小心翼翼地挖井里的土。因为刚填进去没多久,土还很松软,挖起来不算费力。两人轮流动手,陈老在一旁指挥,提醒他们避开可能埋着尸体的位置。
挖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铁锹突然碰到了硬东西。李勇心里一紧,放慢动作,用铁锹轻轻拨开周围的土——王家男主人的中山装衣角露了出来,布料虽然泡得发白,却还能辨认。他们继续往下挖,小心翼翼地清理掉尸体周围的土,将两具肿胀的尸体慢慢抬了出来,放在铺好的旧布上。紧接着,又在旁边挖到了老赵——他的身体还有微弱的温度,只是气息很弱,显然是被水鬼拖进井里后,因为阳气渐盛、水鬼被牵制,才没立刻断气,只是陷入了昏迷。
“老赵还活着!”大强摸了摸老赵的鼻息,激动地喊了出来。李勇赶紧掏出备用手机,信号终于恢复了,他颤抖着拨通了120和报警电话,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把地址和情况说了一遍。
没过多久,救护车和警车先后赶到。医护人员把老赵抬上救护车,紧急送往医院;警察则对现场进行了勘查,拍照、记录,询问李勇和大强事情的经过。李勇没有提“水鬼”“符咒”这些听起来荒唐的事,只是含糊地说,自己和老赵来老宅找东西,不小心掉进井里,王家两口子的尸体是在井里发现的。警察勘查后,没有找到他杀的痕迹,加上老宅本就有“失踪案”的底子,最后定论为“意外死亡”——王家两口子是意外坠井,老赵是失足落井,至于井里为什么会有尸体,因为时间太久,只能归结为“无人发现”。
李勇没有辩解,他知道,有些真相,不需要所有人都知道,只要那些被牵连的人,能得到一个结局,就够了。
几天后,老赵在医院醒了过来,虽然身体还很虚弱,却没有生命危险。王秀兰守在病床前,握着老赵的手,哭得像个孩子,嘴里反复说着“幸好你没事”。李勇去看他时,老赵拉着他的手,声音沙哑地说:“勇子,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这次真就没了。”李勇只是摇摇头,没多说什么——这场生死较量,他们都算是幸运儿。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施工队来城郊规划拆迁,在挖王家老宅的地基时,意外挖出了一具女尸。女尸被埋在地基深处,身上还穿着十年前的连衣裙,手里攥着一枚和李勇之前捡到的一模一样的银戒——正是十年前被淹死的那个水鬼!警察调查后发现,这具女尸是当时老宅的租客,因为和房东发生争执,被失手推井淹死,房东为了掩盖罪行,又把井填了,重新在上面盖了地基,却没想到,这口井后来被重新挖开,女尸的怨气也因此散了出来,酿成了后续的悲剧。
事情彻底告一段落。王家两口子的尸体被亲属领走,举办了简单的葬礼,终于入土为安;水鬼的尸体也被妥善处理,她的怨气,随着尸体的挖出和井的彻底填埋,终于消散在了空气里。
从那以后,李勇再也没去过城郊。他换了个城市,找了份稳定的工作,重新开始生活。只是有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梦见那口老井——梦见井里泛着绿光的水,梦见女人那张惨白的脸,梦见老赵在水里挣扎着求救的样子。每次从梦里惊醒,他都会下意识地摸向口袋,然后愣住——那枚刻着“王”字的银戒,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他的手里,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带着一股熟悉的寒意,像是在提醒他,有些记忆,有些过往,就算时间过去再久,也永远不会消失。
他会把戒指拿出来,放在月光下看,戒圈上的“王”字依旧清晰,内侧的暗红碎屑,像是永远洗不掉的印记。他知道,这枚戒指,是那段惊魂经历的见证,也是对“生命”和“救赎”的提醒——有些孽障,终会被终结;有些遗憾,终会被弥补;而那些曾经的恐惧与挣扎,都会变成往后人生里,更加珍惜“活着”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