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太师府的烛火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如同堂内众人此刻的心情。
徐墨麾下的几大将领和两大谋士——林沣、白修、徐刃、巴戾夫、种桵、敬翔等人齐聚于此。
种桵将密信拍在案上,案几震颤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两浙之地。”
“高季兴那边,前几日明明已有信使传回消息,有意倒戈,甚至提出愿交荆南多年赋税以抵军费。”
“可就在前夜,他突然再次调转枪头,和钱镠、马殷合兵一处,三面夹击我军!”
他指尖重重点着舆图上荆南的位置,眼神锐利:“这绝非偶然!高季兴不是三岁稚童,没理由突然冒这么大风险跟我们死磕。”
“恐怕,这其中出了变故,要么是钱镠许了他更大的利,要么……是有人在背后逼他反水。”
“不良人?”一旁的敬翔抚须的手猛地一顿,抬眼看向种桵,两人目光相触,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自从跟在大人身边,这“不良人”三个字,几人是提的越来越频繁了。
种桵闻言点头,沉声道:“极有可能。”
“而且,太师那边至今没有消息传回。”他看向堂外沉沉的夜色,接着说道:“太师离去前,曾有言在先,三日内必有信笺。”
“可如今已是第五日,若只是寻常延误倒也罢了,可偏偏赶在高季兴反水、晋蜀犯境的节骨眼上……”
他没说下去,但谁都明白——徐墨这位梁国的定海神针,或许已遭不测,而这一切的背后,很可能就是不良人在布局。
“再看蜀国。”种桵深吸一口气,将话题拉回战局,指尖移向舆图西侧,“孟知祥发兵八万,直指两浙之地!”
“可那八万蜀军根本不是冲着两浙来的——他们的先锋已绕过两浙联军的侧翼,直扑我军后方粮道!”
“看这路线,是想要和钱镠、马殷联军前后夹击,彻底断绝那二十万人的生路。蜀军主将李仁罕是个狠角色,用兵老辣,估计不出三日,包围圈就会彻底封死。”
“北线呢?”林沣沉声问道,掌心的刀柄已被汗湿。
“晋国联合定南国、汉国共计发兵十五万,分三路南下。”白修翻开另一份密报,声音干涩道,“安重诲亲率中军八万,已破泽州,正沿沁水河谷直逼怀州。”
“副将李存礼带三万偏师,绕道邢州,看样子是想抄我军后路,断洛阳与怀州的联系;还有四万骑兵,昼夜兼程,目标直指孟津渡口——他们想在黄河上架浮桥,兵临洛阳城下!”
他顿了顿,补充道:“怀州守将刚才传来急报,城中只剩一万残兵,最多撑五日。而洛阳……”
白修的话语还悬在半空,尾音尚未消散,议事堂内便已落针可闻,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堂中那幅摊开的舆图上,四国联军的旗帜在边境线上次第竖起,各路兵马如潮水般涌向大梁疆域。
先前还算充裕的兵力,在此刻的重兵压境下,顿时显得捉襟见肘。
林沣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两浙那二十万大军,是我大梁的根基啊……”
一句话惊醒了数人。
若眼睁睁看着两浙被联军围歼,那二十万将士覆灭之日,便是大梁气数尽断之时。
可若是分兵驰援,洛阳城的防卫便会瞬间空虚,四国联军虎视眈眈,一旦趁机发难,京城失守,同样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大厅里的沉默比刚才更甚。
不知过了多久,种桵缓缓抬起头,从怀里取出一个泛黄的信封。
随后他沉声开口:“大人离去前,曾有言在先……”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住了,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有人面露焦灼,有人眼神闪烁,显然都在为徐墨的安危与大梁担忧。
种桵不再犹豫,将信封轻轻放在案几上,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若他遭遇不测……梁军事宜,由我调度!”
当“遭遇不测”四个字再次被提及时,众人心头皆是一震——他们这些人,或是徐墨一手提拔的将领,或是被他从困境中救出的谋士。
早已将身家性命与徐墨紧紧绑在一起,所谓“树倒猢狲散”,莫过于此。
若徐墨平安归来,自然是皆大欢喜,大梁还有主心骨,一切尚有转圜余地。可若是……真的遭遇不测呢?
想到这里,种桵眼中第一次褪去了平日的沉稳,流露出明晃晃的寒意,他暗道:“便是搏了命,也要溅这天下一身血!亡了他的大唐梦!”
不多时,林沣第一个往前踏出一步,抱拳朗声道:“我信种大人!太师待我等恩重如山,若真到了那一步,林某愿随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着林沣这一位“老人”先开口,压抑的气氛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众人纷纷附和,“愿听种大人调遣!”
随后种桵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决绝:“林将军,你带四万兵马驰援两浙。”
林沣抱拳,沉声道:“末将……领命!”
种桵的目光再次扫过案上的舆图,他抬手点向城东的虎牢关:“徐刃,你带一万五千兵马驻守虎牢。此关是东路咽喉,晋军若想从怀州南下直扑洛阳,必过此处。”
“你要做的是,多布滚石檑木,深挖壕沟,再在关后十里扎下三座连营,互为犄角。”
“若晋军来攻,能守则守,守不住便退入连营缠斗,绝不能让他们三日之内破关而过。”
徐刃抱拳应道:“末将领命!”
种桵又指向城北的邙山:“巴戾夫,你领一万兵马去邙山。那里地势高阔,能俯瞰黄河渡口,晋军四万骑兵定会架浮桥。”
“你派三千人在渡口周边布下暗桩,多备火箭与火油,见他们动土便烧;剩下七千人扼守邙山主峰,修了望塔,白天观敌动向,夜里举烽火传信。”
“记住,你的首要任务是拖延,哪怕拼到最后一人,也要让晋军的浮桥晚一日架成。”
巴戾夫瓮声应道:“大人放心,我的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耗也能耗死他们!”
“白修,”种桵转向一旁,“你带五千兵马守城西的函谷古道。那里虽非敌军主攻方向,却是偷袭的捷径。”
“你不必与他们硬拼,只需在险要处设伏,用疑兵之计惑敌——多插旌旗,夜里击鼓扬尘,让他们摸不清虚实,不敢轻易深入即可。”
白修回道:“是!”
最后,种桵看向敬翔,语气添了几分凝重:“子振,剩下的两万兵马,由你我共同调度。”
“一万五千人分驻洛阳四门,加固城防,严查出入;余下五千人作为机动,就屯在城外的洛水南岸。”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洛阳是大梁的根,不容闪失。从今日起,各司其职,一步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