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李星云逃出破庙,脚步急促。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借着破庙外密林的掩护左拐右绕,直到确认彻底甩开了那若有若无的追踪感,才稍稍放缓脚步,靠在一棵老树上喘着粗气。
刚平复下心跳,前方忽然传来熟悉的呼喊声。“星云?”是姬如雪的声音。
李星云心头一震,拨开挡路的枝叶快步迎上去,果然看到张子凡、陆林轩等人,还有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身影——姬如雪正站在人群中,看到他时,眼底瞬间漾起柔情。
“你没事吧?”姬如雪快步上前,伸手想检查他是否受伤。
张子凡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可算找到你了,这些天可把我们急死了!”
正说着,人群后探出个小脑袋。那少年看着约莫十来岁,双生白瞳,肤色极白,身姿颀长,身着暗红色长袍,玉带束腰,倒是有股异族的神秘感。
“这孩子是……?”李星云看向张子凡。
“哦,这是我们路上遇到的,身世不明,看着……有点奇怪,好像自称什么…圣童!”
张子凡话没说完,那少年忽然往前凑了两步,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
“等等!”李星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想起破庙里偷听到的“圣童”与龙泉宝藏的关联,立刻干咳一声,同时飞快地给圣童递了个眼色,手指在唇边轻轻一竖。
圣童愣了愣,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一行人往密林深处走,刚绕过一片灌木丛,圣童又拽了拽李星云的衣角,踮起脚想凑到他耳边说话。
李星云脚步一顿,故意提高声音问张子凡:“前面路况怎么样?要不要歇歇脚?”
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圣童别出声。圣童眨巴眨巴眼,又把话憋了回去。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每当圣童想开口,李星云不是借故岔开话题,就是用眼神制止。
姬如雪看在眼里,悄悄拉了拉李星云的袖子:“他好像有话想跟你说,怎么不让他讲?”
李星云压低声音,语气凝重:“现在不是时候,这孩子知道的事不一般,周围未必安全。”
他瞥了眼四周茂密的树林,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不敢有丝毫大意。
圣童似懂非懂,虽不再刻意搭话,眼神里却总带着股欲言又止的急切。
眼下看到圣童,李星云心里明朗起来:以李茂贞的身手,自己的“逃脱”未免太顺利了些。
再回想破庙里偷听到的对话,那刻意泄露的“圣童”消息,那恰到好处的外出时机,分明就是陷阱——引自己主动找到圣童,再一步步踏入寻找龙泉宝藏的圈套,最后让他们坐收渔利。
于是之后几日,李星云故意在密林中兜圈子,时而向东,时而向西,专挑地形复杂处穿行。
林子里瘴气弥漫,奇花异草丛生,脚下的路都时有时无。
此时,不远处的一道崖壁上。
假李星云、徐墨、李嗣源、孟婆一行赫然站在那里,身后跟着数百名通文馆刺客。
李嗣源轻摇折扇,目光扫过下方密林,慢悠悠开口:“殿下,这冒牌货像是在带着咱们绕圈子。”
徐墨眉头微蹙,附和道:“不错。此地阴寒,山川错乱,密林遍布,虽多奇花异草,却绝非龙泉宝藏藏身之处。”
假李星云本就因连日追踪心生不耐,闻言脸色更沉,转身便走,冷声道:“走吧。既然他不愿主动带路,那就‘请’他带。”
李嗣源闻言,脸上露出一抹阴翳的笑,应了声“是”。
待徐墨跟上假李星云,他才缓步跟上,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寒光。
不过片刻功夫,一行人便已拦在李星云身前。
李星云倒显得从容,淡淡开口:“我还以为你们会再跟几天,怎么?等不住了?”
假李星云上前一步,冷声质问:“李星云,龙泉宝藏根本不在此处,对吗?”
“对。”李星云答得干脆。
假李星云的声音更冷了:“那就有请几位带路吧。”
话音刚落,乌云聚拢,天空忽然暗了下来,几道闪电划过云层,紧接着便是滚滚雷鸣,眼看一场暴雨就要倾盆而下。
就在这时,李星云忽然转头对张子凡道:“时机已到,准备跟我离开。”
“哈哈——”假李星云闻言冷笑两声,眼神里满是不屑,“你不会真以为,你们还能离开吧?”
李嗣源顺势将纸扇“啪”地合上,身后数百名通文馆刺客立刻动了,像潮水般涌上前,瞬间将李星云一行人团团围住。
李星云却毫不在意,反而笑了:“你不会以为,我把你们引到此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吧?”
假李星云皱眉:“所以?”
李星云抬眼望向天空,雷声恰好在此刻炸响,“我特意选了这片山林遍布之地。毕竟你们人多,想一网打尽,可不容易。”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几分:“李淳风所着《乙巳占》中有言:‘日月蒙羞,灾祸始也;蜂群离巢,鱼儿惶惶,走兽不安……’”
随后,他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地动,就要来了。”
话音刚落,林中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无数飞禽从树梢惊起,黑压压地冲向天空;林间的走兽也疯了似的四散奔逃,发出慌乱的嘶吼。
紧接着,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晃动,地动山摇!
“所有人往开阔处走,快!”李嗣源脸色大变,厉声喝道。
可这片密林本就地势复杂,地动之下,无数巨树应声倒下,不少人躲闪不及,被轰然砸下的树干死死压住。
“咔嚓”的断裂声混杂着通文馆刺客的哀嚎声不断响起。
不过瞬息之间,李星云与假李星云之间的地面便猛得裂开一道巨大的地缝。
地动愈发剧烈,脚下的土地不断塌陷,假李星云一行人再也顾不上纠缠,只能仓皇向开阔处撤离。
李星云则立刻指挥众人:“快下山!”
众人手忙脚乱地顺着山路往下撤,可刚走没几步,一道新的地缝毫无预兆地裂开,恰好将李星云、圣童与张子凡、姬如雪等人隔在了两边。
李星云让他们先走,自己将险些摔倒的圣童扶起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喝。
回头一看,假李星云竟不知何时折返回来,稳稳地立在对面,拦住了他的去路。
“又见面了。”假李星云的声音里满是寒意。
李星云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怎么?慌不择路了,还是特意在等我?”
假李星云懒得与他废话,长剑一拔,剑尖直指李星云:“说!龙泉宝藏在哪?!”
两人瞬间交上了手,剑光在晃动的地面上交织出残影。
可不过几招,地动猛地加剧,脚下的山体开始倾斜。圣童惊呼一声,身形不稳,竟直直坠向了旁边的悬崖!
“圣童!”李星云心头一紧。
可此时山体坍塌愈发严重,碎石如雨般落下,两人若再缠斗,恐怕也要被埋在这里。
于是两人再次一击之后,分头撤离。
可就在李星云跃身离开后,假李星云眼神一狠,竟借着坍塌的势头,纵身跳下了悬崖。
不知过了多久,地动终于平息。
假李星云跌跌撞撞地冲到悬崖边,一眼便看到了被埋在废墟中的圣童,赶忙扑过去,小心翼翼的,想将他从石堆里拉出来:“圣童!你怎么样?”
圣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将他认成了李星云,虚弱地开口:“殿下,龙泉宝藏只能靠你自己去找。”
随后,他说出了那几句藏了许久的关键话语,“龙悬天边,忠目可辨,古渡东南岸,若嫁若圃园……”
话音刚落,他眼角的余光便看到假李星云脸上挂着一抹阴邪的笑。
“你…你……”他指着假李星云,用尽力气说尽那最后几个字。
就在这时,假李星云身后传来脚步声,李嗣源、徐墨一行人也顺着山路赶了上来。
随后,便是一颗巨石被抬过来,彻底掩埋了圣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