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青帮后院的小书房里,只点着一盏豆大的煤油灯,昏黄的光裹着窗棂,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青梧换了身素色短衫,袖口挽着,露出一截利落的小臂,方才中堂里的戾气已敛去大半,只剩眼底未散的清明。顾晏辰坐在对面的木椅上,一身灰布长衫,袖口沾着点路尘,手里捏着个旧瓷杯,指尖的温度却比杯沿还凉——他刚从租界绕了三道街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隐在暗处的护卫,每一步都踩着“白色恐怖”的刀尖。
“青梧同志,这次找你,是受党组织委托,跟你好好谈一谈。”顾晏辰先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目光却格外郑重,“你在青帮的动作,党组织都看在眼里——肃清内奸、拒斥日伪,没丢半分中国人的骨气,更没让青帮沦为日本人的爪牙,组织对你,非常重视。”
沈青梧握着杯柄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其实从接手青帮的那天起,她就没指望过“单干”能长久,可心底里的念头却藏得深:她有特工的身手,早年在国外受训时练的枪法、格斗,能在三招内制服带枪的敌人;还有系统辅助,能精准定位敌人踪迹、预判风险,真要一门心思找沈敬海和那些叛徒报仇,未必不能成。可她更清楚,自己胸腔里跳着的,从来都是一颗向着党的红心——小时候听父亲讲革命故事,那些为了家国抛头颅的人,早就刻在了她心里。
只是这份心思,她没说出口。顾晏辰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有本事,凭一己之力就能稳住青帮的乱局,或许心里也想过,靠自己的本事杀仇人、护地盘。但你该比谁都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租界里的特工像筛子一样密,日本人的特高课、国民党的军统,到处都在抓‘赤色分子’,前阵子静安寺旁的联络点,就是因为有人单打独斗,暴露了三个同志,最后没一个活下来。”
“白色恐怖,从不是嘴上说说的。”顾晏辰的声音沉了些,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你有身手、有系统,可一个人的力量,抵不过一群人的并肩。党组织期待的,不是你做一个‘独行侠’,而是盼着你能成为真正的革命同志,带着更多人走正道——不只是为了报私仇,更是为了护着这天下的老百姓,护着咱们能有一天,不用再躲在煤油灯底下说话。”
这话戳中了沈青梧的心底,她轻轻点头,语气比刚才更坚定:“顾同志,我明白。我从来没想过脱离组织,只是太清楚党的纪律,知道不该凭着性子来。青帮里鱼龙混杂,我怕自己走得急了,反倒给组织惹麻烦。”
“你有这份顾虑,就说明你心里装着纪律,这很好。”顾晏辰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整齐的油纸,推到沈青梧面前,“这次我来,是跟你单线联系,往后除了我,不会有任何党组织的人直接接触你——青帮里虽然也有咱们的同志,但他们有自己的任务,你们互不干涉,既是保护你,也是保护他们,避免一处暴露,全盘皆输。”
沈青梧把油纸展开,里面是几张手绘的简图,标着青帮码头的装卸点、城南的几家商铺,旁边还注着小字。“这是党组织的安排。”顾晏辰指着简图说,“青帮的码头,往后要帮组织转运些药品和书籍,都是前线急需的;城南那三家商铺,会有同志以‘伙计’的身份入驻,你只需吩咐下去,让底下人别多问、别阻拦,配合他们就行。”
他顿了顿,语气又严肃起来:“还有一件事,必须跟你强调——青帮里的内鬼,没肃清干净。张啸林背后,除了沈敬海,还有人跟军统勾着,这些人藏得比日本人还深,说不定就是你身边看着靠谱的人。你一定要多留个心眼,慢慢查,别打草惊蛇,肃清内鬼,才是守住青帮、守住组织联络线的根本。”
“另外,青帮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着混日子、捞好处,有些帮众是被逼无奈才入的帮,心里还存着良知。”顾晏辰看着沈青梧,目光里满是期待,“你可以慢慢引导他们,给他们讲讲家国大义,讲讲咱们革命的目标,若是有人愿意走正道,往后也能成为咱们的同志,让青帮从‘江湖帮派’,变成护着家国的力量。”
煤油灯的灯芯跳了一下,溅起一点火星,又很快暗下去。沈青梧把油纸叠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指尖触到布料下的体温,心底的方向愈发清晰。“顾同志,你放心,组织的安排,我一定办好。内鬼我会肃清,青帮的人我会好好引导,至于成为革命同志——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我不会让组织失望。”
顾晏辰站起身,伸手跟她握了握,掌心的力量很沉:“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我得走了,再晚,租界的巡捕就要封路了。记住,有事别硬扛,用咱们约定的暗号,我会尽快来见你。”
沈青梧送他到门口,看着顾晏辰的身影融进夜色里,直到那点灰布长衫的影子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回了书房。煤油灯还亮着,照在桌上的瓷杯上,映出她眼底的光——往后的路,或许更难走,但她不再是一个人,身后有组织,身前有眼底,哪怕刀山火海,也敢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