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苏砚霜环视一周,果真如乔松年所说,雅间里陈设依旧,完全按照自己当年喜好的样子摆放。
就连后院那株腊梅,也依旧探了一截枝条进来。
离真正的寒冬还远,但枝条上已经有了浅粉色的小花苞。
“大将军,您请坐,酒菜马上就来。”
徐砚霜款款落坐,在手摘下头上的斗篷,露出那一头烧的七零八落的头发。
乔松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大将军,您,您这是,怎么了?”
然而,下一刻,当看到寒露的模样时,脸上已全是愤恨之色。
“谁?是谁干的?”
徐砚霜轻笑着,摆了摆手:“乔老板,这些都不重要了。”
乔松年咬牙切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再说,你们女儿家最是在意容貌,这都不重要,什么才重要。”
“呵!相比于当下,相比于活着,什么都不重要。”
闻言,乔松年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然而,下一刻,他便敏锐的捕捉到了徐砚霜话里话外的意思。
“大将军,您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徐砚霜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扭头望着他,意味深长。
见状,乔松年连忙补充道:“大将军于在下有救命之恩,若大将军有需要,在下万死不辞。”
“拒北城囤积的粮草已不足十日。”徐砚霜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
乔松年满脸震骇之色:“这,这怎么可能,帝都方面,没有粮草来?”
“就在刚才。”徐砚霜注视着他,缓缓开口:“想必乔老板也看到了大雪关燃起的烽火。”
“这,这两件事......”
话才说一半,乔松年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的惊骇再也压制不住:“您的意思是,北蛮子得到了精确情报,从大雪关入境,偷袭了从帝都来的运粮队?”
徐砚霜沉重的点点头。
乔松年见状,顿时在雅间里急的直打转,不停喃喃:
“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他猛然记起,徐砚霜来的时候说过,不是来吃饭的。
既然不是来吃饭,那......
想到此处,乔松年的脚步缓缓凝滞,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徐砚霜。
“大将军,您,您是想......”
一时间,他只觉喉头艰涩无比,无论如何也不敢把后面的话说完。
然而,徐砚霜却是点了点头。
“乔老板,若运粮队有失,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你了。”
“可是...”乔松年一脸着急:“可是,那可是二十万大军,即便在下有通天本领,也无法做到啊。”
“可你是江南商会会长。”
乔松年沉沉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是,如今大战在即,往北疆而来的商队,大多都改道去了别处。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下实在...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徐砚霜不语,只看着他,一直看到乔松年心底发慌。
半晌,乔松年终于叹了口气,沉沉道:“那在下就斗胆试上一试,但不敢打包票。”
徐砚霜终于笑了:“如此,多谢乔老板。”
恰在此时,小二领着一群侍者,端着各色菜肴鱼贯而入。
很快便摆满了整张桌子,诸如莼菜,藕尖等,大多都是从江南来的精致,可口小菜。
就连酒水都是从江南运过来的甜酒。
上完了菜,小二站在一旁,好奇的打量着徐砚霜两人,在心头疯狂猜测两人的身份。
要知道,自从他来到南雁楼,这间抚仙雅间,从未开放过。
没想到,今日老板亲自将人迎了进来。
正想着,抚仙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咳!”
一转头,便见一位容貌清丽,身材娇小,脸上还伴有病态的中年美妇走了进来。
一见徐砚霜,神情激动,纳头便拜。
“民妇,参见皇后娘娘。”
小二一听,双眼暴突,差点当场吓尿。
城中早有传言,当朝皇后挂帅出征,亲临拒北城,拿了先前倒行逆施的大将军徐旄书,这才替自家老板平反。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可是,刚才我都做了什么?竟还敢怀疑当朝皇后是老板的......
完了完了,刚才贵人应该是读懂了我心中所想。
诋毁当朝皇后,罪大恶极!
等下会不会秋后算账?
我会不会被下狱,会不会被砍头。
徐砚霜起身,笑着躬腰,亲手搀扶起美妇。
“乔夫人不必多礼,今日冒昧打扰,乔夫人莫要见怪才是。”
“岂敢,娘娘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二人携手坐回到桌边,絮絮的闲聊起来,反而少有动桌上的菜肴。
叹往昔,说今朝,叙未来。
一个时辰后,徐砚霜起身,握着乔夫人的手轻轻拍着。
“乔夫人,军中事务繁杂,我就先回去了。你且宽心,好生将养身体。”
“恭送大将军。”
在这一个时辰里,乔松年鲜少能插上一句话。
而徐砚霜来的目的也已达到,也不想在乔夫人面前,说起军国大事。
此时要走了,乔松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徐克霜抱拳还礼,语气郑重:“一切,有劳了。”
“在下必当尽力。”
戴好斗篷,二人匆匆下楼走了。
抚仙雅间里。
乔夫人忧心忡忡,神色越发病态:“老爷,娘娘来寻你,有何要事啊。”
乔松年堆起笑脸,扶着她坐回去,宽慰道:“夫人宽心,不是什么大事。”
大雪关方向,浓烟四起。
所有人一看,都心知不妙。
一道道密信,从大雪关飞奔送往拒北城。
当浑身是伤的探子带大雪关三百老兵,拼命赶到运粮队时,只见尸横遍野,大半粮车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火海。
至于北狄骑兵,除了留下的人马尸体,再不见一人。
运送粮草的民夫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原本浩浩荡荡,绵延十几里的运粮队,凄惨至此。
“怎么会这样。”
探子奔到阵前,痛哭流涕的跪倒在地。
鲜血在地上凝成一片刺眼红,尸体在七零八落被掀翻的粮车间,铺了一层又一层。
“大哥,你不会死的,我来救你了。”
探子嘶吼着,双眼通红,起身冲进尸堆,拼命翻找起来。
老兵们见状,哀叹着摇摇头。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终于,在探子吃力的扒开一辆破碎的粮车时,终于看到了那面熟悉的大旗。
只不过此时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而在大旗下,那名参将半跪在地,手握旗杆,怒目圆睁,胸膛上还插着一杆长矛。
未冷的血,顺着长矛,一滴滴往下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