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在允?”
这个名字像一颗冰弹,猝然击穿了林舒宜所有的心理防线。她踉跄着后退半步,强光手电的光柱在男人冷峻的脸上剧烈晃动,映出他眉骨疤痕下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承载了无尽风雪的眼睛。
“失败品?”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空旷破败的气象站里回荡,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拯救?你到底在说什么?!”
男人——这个神秘的、自称知晓“月光”起源的警告者——对于她的失态并不意外。他缓缓放下指向黑暗深处的手,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苍白失措的脸上。
“看来,姜禹哲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全部,就……”他没有说完,但实验室爆炸的惨状已然浮现在两人之间无声的空气中。
他向前走了两步,逼近的距离带来更强的压迫感。“你以为李在允是天生的恶魔?不。”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解剖事实般的冷酷,“他曾经,也是一个……受害者。一个更早期、更不成熟、也更残忍的……‘月光’原型机的……实验体。”
林舒宜的呼吸骤然停止!李在允……是实验体?!那个掌控一切、视他人为玩物的李在允,竟然也曾是……被控制的“容器”?!
“不可能……”她喃喃道,大脑因这颠覆性的信息而一片混乱。
“没有什么不可能。”男人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锤,“近二十年前,‘潘多拉基金会’的前身,一个激进的神经科学研究小组,就在这里,”他跺了跺脚下冰冷的地面,灰尘和冰屑簌簌落下,“进行着不被任何伦理约束的人体实验。他们选中了当时还是孩童、拥有极高神经敏感性的李在允,作为他们第一代‘意识编码’技术的测试对象。”
他转过身,手电光跟随着他,照亮了气象站深处一个被厚重帆布遮盖的、轮廓奇特的庞大物体。
“那就是‘摇篮’。”男人指着那物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初代‘月光’的诞生地。他们试图将筛选出的‘完美人格模组’强行覆盖掉李在允原有的意识,创造一个绝对服从、绝对高效的‘工具’。”
林舒宜看着那被帆布覆盖的、如同怪兽棺椁般的轮廓,胃里一阵翻搅。
“但他们失败了。”男人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波动,像是愤怒,又像是某种更复杂的痛苦,“强行覆盖引发了剧烈的意识排斥和精神崩解。李在允没有变成他们想要的‘工具’,反而……催生出了一个混合了原始本能、实验残留指令、以及极度不稳定攻击性的……怪物。一个……‘失败品’。”
怪物……失败品……
林舒宜想起了李在允那冰冷的眼神,那扭曲的掌控欲,那焚烧笔记时近乎神圣的疯狂……原来,那都不是他与生俱来的!那是实验失败后留下的……后遗症?!是破碎意识拼凑出的……畸形产物?!
“所以……基金会放弃了他?”她艰难地问。
“放弃?”男人嗤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刺耳,“不。对基金会而言,没有‘放弃’,只有‘资源再利用’。他们发现,这个‘失败品’虽然无法成为完美的‘工具’,但他残存的、对‘控制’和‘完美’的病态执念,以及他对其他‘潜在容器’天生的敏锐感知,让他成了……一个极其出色的‘牧羊人’。”
牧羊人……
所以,李在允的角色,从一开始就是被设定的?!他从一个失败的实验体,变成了替基金会筛选、控制新实验体的看守?!
“那……金珉旭他们……”林舒宜的声音发颤。
“是新一代的‘容器’。”男人接过了她的话,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基金会汲取了李在允失败的教训,改进了技术。不再追求粗暴的意识覆盖,而是采用更隐蔽的、长期的神经调制和潜意识引导,将‘月光’程序像病毒一样潜伏在‘容器’体内,只在需要时激活。金珉旭,就是他们最‘成功’的作品之一。稳定,可控,并且……对李在允这个‘牧羊人’有着近乎本能的依赖。”
一切……都连起来了。
李在允与金珉旭之间那扭曲的关系,那不仅仅是共犯,那是……造物主与作品,看守与囚徒,失败品与成功品之间……畸形而残酷的纽带!
“那你呢?”林舒宜猛地抬起头,手电光直直打在男人脸上,“你又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男人静静地承受着强光,没有躲闪。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翻涌着林舒宜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我?”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我曾经……是这里的研究员之一。”
研究员?!
林舒宜的心脏猛地一缩!
“也是……李在允早期实验的……主要参与者之一。”男人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过往中艰难剥离出来。
参与……者?!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林舒宜!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求生刀!
“你是帮凶?!”她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尖利起来。
男人对于她的指控,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锐利,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悔恨与苍凉。
“是的。”他承认得干脆而沉重,“我曾经是。直到……我亲眼目睹了李在允在实验台上,因为意识撕裂而发出的、不似人声的哀嚎……直到我意识到,我们打开的,是一个永远无法关闭的……潘多拉魔盒。”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眉骨上的那道疤痕。
“这是李在允在一次精神失控时留下的。也是这一下,打醒了我。”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我试图销毁数据,阻止实验,但……太晚了。基金会的力量远超我的想象。我只能带着部分核心资料和……无尽的负罪感,逃离这里,像一只老鼠一样,躲在世界的阴影里,眼睁睁看着‘月光’计划在李在允的手中,一步步壮大,一步步……吞噬更多的人。”
他看向林舒宜,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绝望的期盼。
“我发出警告,引导你,不是为了救你,也不是为了复仇。”
“我是为了……赎罪。”
“为了阻止那个……由我亲手参与创造的怪物,和他背后的基金会,将更多的人……拖入这片……永恒的黑暗。”
风雪在气象站外咆哮。
手电光柱下,两个身影在废弃与罪恶的起源之地对峙着。
一个是被卷入黑暗、挣扎求生的受害者。
一个是制造了黑暗、试图挽回的……前帮凶。
真相,比林舒宜想象的任何版本,都要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冷峻、眼神苍凉的男人,看着他眉骨上那道象征着过往罪孽的疤痕。
恨吗?
当然恨。他参与了制造李在允这个怪物。
但……他也是唯一一个,从内部走出来,试图阻止这一切的人。
她该相信他吗?
这个“起源之地”,是他赎罪的起点?
还是……另一个,更深、更无法挣脱的……陷阱?
林舒宜握着手电和刀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答案,或许就藏在那块厚重的帆布之下。
在那台名为“摇篮”的……初代“月光”机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