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紧急避险舱,灼热的空气裹挟着刺鼻的烟尘扑面而来,呛得林舒宜剧烈咳嗽。实验室已是一片狼藉,主控区域焦黑扭曲,断裂的电线噼啪作响,闪着危险的电弧。灭火系统喷出的水雾与燃烧产生的浓烟混合,形成一片迷蒙的窒息地带。
她捂住口鼻,眯着眼,凭借记忆和微弱的光线,踉跄着穿过废墟。姜禹哲博士倒下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焦痕和几块破碎的镜片,不见人影。是化为了灰烬,还是……被带走了?她不敢细想。
那个未知警告者的信息像最后的指令,冰冷地烙印在她脑海里。起源之地。坐标。
她没有时间悲伤,也没有资格恐惧。从她按下那部预付费手机的开机键,确认那条匿名坐标信息开始,她就知道,停不下来了。
坐标指向一个地点——格陵兰岛,伊卢利萨特冰湾附近的一个废弃气象观测站。
格陵兰?世界的尽头?冰雪覆盖的荒原,成了这黑暗的“起源之地”?
荒谬,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合理。
她必须立刻离开波士顿。这里已经不再安全。“月光”背后的势力能精准引爆实验室,就能找到她。
她压低帽檐,混入闻讯赶来、一片混乱的校园人群,如同水滴融入河流,迅速离开了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学术圣地。
没有回那个破旧的汽车旅馆。她的行李只剩下一个背包,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所剩不多的现金、伪造的护照、银行卡,以及……那个备份了部分【.crypt】文件(在自毁前姜禹哲可能已经转移了部分核心数据到缓存,她不确定)的移动硬盘,和藏着原始黑色U盘的口红。
她在市区边缘找了一家不需要身份登记的廉价汽车旅馆,用现金支付了一周的费用。她需要喘息,需要计划。
格陵兰岛。那里环境极端,人迹罕至。前往那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她需要合法的理由,需要应对严酷的环境,更需要……面对那个发出邀请的、不知是敌是友的警告者。
她开始在网上搜索一切关于伊卢利萨特、关于那个坐标点废弃气象站的信息。信息寥寥无几,只有一些探险爱好者提及那里信号极差,气候恶劣,早已废弃多年。
同时,她开始利用李在允那笔“补偿金”,通过隐蔽的渠道,准备极地装备:防寒服、雪地靴、高热量食物、卫星电话、GpS定位仪……每一件物品的购买都分散在不同的地方,用现金结算。
在这个过程中,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踏上未知征途的士兵,在进行着最后的、孤独的战前准备。没有战友,没有后援,只有前方那片被冰雪覆盖的、名为“起源”的迷雾。
几天后,一切准备就绪。她预订了从波士顿飞往丹麦哥本哈根,再转机前往格陵兰康克鲁斯瓦格机场的机票。依旧使用那本伪造的护照。
飞行,转机。当小型螺旋桨飞机最终降落在康克鲁斯瓦格机场时,窗外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白色世界。狂风卷着雪粒,抽打着舷窗,发出沉闷的声响。
从这里,她需要换乘更小的直升机或者狗拉雪橇,才能前往更偏远的伊卢利萨特。她选择了直升机,用现金支付了高昂的费用。
直升机在巨大的冰原和漂浮着冰山的蓝色海湾上空飞行,景色壮丽到令人窒息,却也冰冷到毫无生气。驾驶员是个沉默的因纽特人,只是偶尔用生硬的英语指点着下方的地貌。
最终,直升机在一个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小型平台降落。
“就是这里了。”驾驶员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同样被积雪半埋的、如同白色坟冢般的低矮建筑,“废弃气象站。你确定要在这里下?这里什么都没有,下一班来接你的直升机要三天后。”
“我确定。”林舒宜拉紧防寒服的兜帽,背起沉重的背包,跳下了直升机。
螺旋桨卷起的雪沫扑了她一身,直升机轰鸣着升空,很快消失在灰白色的天幕中。
世界,瞬间陷入一种极致的、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的寂静。
只有风刮过雪原的呜咽,和远处冰盖断裂传来的、如同巨兽呻吟般的闷响。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到刺痛的空气,打开GpS,确认了一下方向,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个废弃气象站走去。
积雪没过了膝盖,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防寒服隔绝了部分寒冷,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孤寂感,却比严寒更让人难以忍受。
走了将近半个小时,那座废弃的气象站终于近在眼前。锈蚀的金属结构从积雪中探出头来,像某种史前巨兽的骸骨。主建筑的门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林舒宜在洞口停下,调整了一下呼吸,从背包侧袋掏出了强光手电,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了藏在口袋里的……一把在波士顿黑市购买的、小巧却锋利的求生刀。
她打开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气象站内部。
里面空间不大,堆放着一些破烂的桌椅和废弃的仪器设备,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冰霜。空气里弥漫着金属锈蚀和陈年霉变的味道。
空无一人。
那个警告者……不在?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手电光柱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冰块碎裂的声响,从她身后传来!
林舒宜浑身一僵,猛地转身,手电光瞬间打了过去!
只见在门口逆光的位置,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极地伪装服,几乎与外面的雪景融为一体。脸上戴着防寒面罩和护目镜,看不清面容。只有那双透过护目镜看过来的眼睛,平静,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早已与这片冰雪荒原融为一体,等待了无数个世纪。
林舒宜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握着刀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是他吗?那个未知的警告者?
两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在废弃气象站死寂的空气中,无声地对峙着。
风雪在门外呼啸。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那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地,抬起了手。
不是攻击的姿态。
他摘下了自己的防寒面罩和护目镜。
手电光柱下,露出一张林舒宜从未见过,却又隐隐觉得有些熟悉的脸。
大约四十岁上下,面容冷峻,线条硬朗,皮肤因为长期暴露在极端环境下而显得粗糙。但他的眼神,却异常锐利和……沧桑。
他看着林舒宜,看着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警惕和惊疑,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疲惫的确认。
“你来了。”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雪的呜咽。
“比我预计的……要快。”
林舒宜死死地盯着他,没有放松丝毫警惕。
“你是谁?”她问,声音因为寒冷和紧张而有些发颤。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她紧握着手电和藏在口袋里的手,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许?
“我是谁,并不重要。”他缓缓开口,目光重新落在林舒宜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像外面那片冰封的海湾,“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是你让我来的!”林舒宜厉声道,“‘起源之地’!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对于她的激动并不在意。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拉近了距离。
手电光下,他的面容更加清晰。林舒宜注意到,他的左边眉骨上,有一道浅浅的、却异常狰狞的疤痕。
“我想让你看看,”男人停下脚步,距离她只有三五米远,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月光’……究竟是如何诞生的。”
他抬起手,指向气象站的深处,那一片被黑暗笼罩的区域。
“就在这里。”
林舒宜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里?!这个被世界遗忘的、冰封的角落?!是“月光”的起源之地?!
“不可能……”她下意识地反驳,“那种技术……”
“那种技术,最初并非为了控制。”男人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种沉重的嘲讽,“它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拯救’。”
“拯救?”
“拯救一个……被判定为‘无可救药’的……‘失败品’。”
男人的目光,越过林舒宜,投向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某种久远的、痛苦的回忆。
“而那个‘失败品’……”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说出了那个让林舒宜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名字。
“……就是李在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