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六、凌晨的街头,安静又冰冷。
“他们去日本是白白送死。”
彭北秋交待的时候,特别对陈泊林说:“如果不对他们进行残酷训练的话。”
陈泊林由衷地说:“确实如此,还是区长考虑得更为周全,每一步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彭北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你要好好训练他们,否则他们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陈泊林神色凝重,点点头。
“他们此去,是日本人的老巢,千万不要低估日本人的狡猾、阴险、冷酷、残忍。”彭北秋说:“我是真的担心他们。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心里始终为他们捏着一把汗。”
“但是,你还是要派遣他们去?”
“是的。”彭北秋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要为白瑾报仇。白瑾的名字不该被遗忘,更不该白白沉入黑暗。唯有深入虎穴,撕开真相,才能让血不白流。行动必须继续,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他拍了拍陈泊林的肩膀:“拜托了。”
***
凌晨的街头,安静又冰冷。
一片枯叶飘零,一如亡魂的低语。
春天怎么会有枯叶?有风吹过,这片枯叶就落在了王昂脚下。
王昂弯腰捡起那片枯叶,手指轻轻摩挲着叶面干瘪的纹路,仿佛在触摸某种命运的隐喻。他抬头望向远处朦胧的天际线,晨雾中隐约传来电车行驶的叮当声,像是这座城市尚未苏醒的脉搏。
早纪做好了早餐,旅店的客人陆续出来吃早点。
纱希吃的很简单,吃了一个饭团、纳豆、一杯牛奶。王昂跑步回来,冲洗了一下,然后坐在她面前,一起吃饭。
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已经习惯了和她面对面的吃饭,仿佛是一家人。
风止,叶息。
他带回来了一片枯叶。
纱希觉得,他居然有了朦胧的诗意。
他吃的比较多,吃了两大碗白米饭、一碗味噌汤、腌菜还有玉子烧。他要扛包,重体力,自然要多吃点。纱希看着他狼吞虎咽,心里却满是欢喜。
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健康阳光的年轻人。
吃过早饭,纱希帮着早纪收拾,王昂穿上工装出门,他要去码头。纱希微笑着看着他,他刚走到门口,却忽然毫无征兆地一头栽了下去,倒在地上。
纱希大吃一惊,忙跑过去。
王昂嘴唇已经变黑,呼吸压得极缓,如同山间的雾气,与周遭的萧瑟融为一体,他已经昏迷过去。
早纪也看到了,惊得手足无措。
客人们纷纷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场面顿时变得嘈杂起来。
纱希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她快步走到王昂身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又仔细地翻开他的眼皮观察,随后还仔细检查了他变得如同枯叶的手掌。
叶脉早已脆如薄纸,渗入了他的手。
她神色凝重:他中毒了!
她猛然回忆起王昂之前带回来的那片奇怪的枯叶,顿时恍然大悟:是枯叶遁!
早纪不明所以,只是着急,一个劲地问:“什么是枯叶遁?要不要马上送医院?”
纱希说:“你去我的房间,把我的蓝色包裹拿来。”
早纪立马去拿了过来,纱希解开布包,里面是一个木箱,箱体刻着繁复的花纹,边角被岁月磨得发亮。
那是纱希家独有的家纹。
木箱里有一套器械:骨锯泛着冷光,柳叶刀薄如蝉翼,一枚止血钳,还有一些形状奇怪的东西。
纱希小心翼翼地取出医用酒精,为王昂的手部进行消毒。随后,她拿起锋利的柳叶刀,迅速而精准地在王昂的手掌上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
只见伤口处立刻涌出暗黑色的血液,显然情况较为紧急。为了加速毒血的排出,纱希毫不犹豫地俯下身,用嘴直接吸吮伤口,将含有毒素的血液吸出吐掉。
忽然,她在他的手掌上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用白纱包裹。她用清水漱口,吞了一点黑色的粉末。
她指挥几个旅客,将王昂抬进他的房间,平躺。
做完这一切,她长吁了一口气。
“怎么样?”早纪说:“他没事吧?”
“嗯,已经没事了,但要过一、两个小时,才会苏醒过来。”
“你是医生?”
“是的。”纱希说:“我毕业于东京大学医学院,祖父曾是幕府时期的御医。父亲是医学教授。”她抚摸着木箱:“那是我父亲留下的遗物。”
***
王昂醒来的时候,刚好昏迷了一个小时。
他仿佛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座雪山,山上一间白色的屋子,屋檐下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女人。
飘逸如风,美如幽灵。
然后他就看到了两个女人,纱希和早纪。两人看到他醒来,均松了一口气,纱希更是一手捂着胸,早纪却是喜笑颜开。
纱希的美是“枯山水”般的留白之美,清寂、克制,带着岁月沉淀的静谧,像冬日覆雪的古寺,远观便心生敬畏,不敢轻易惊扰。而早纪的美是“花见酒”般的热烈之美,鲜活、坦荡,藏着蓬勃的生命力,像春日满开的桃花,凑近了便被那股明媚撞得满心欢喜。
两个女人居然都为他担心。
早纪急冲冲地起身说:“太好了,你醒过来了,我要去做事了,外面一大堆的事,等着我呢。”
她立刻出去了。
整个小旅店,全靠她打理。
“你身体真的能扛事,仅一个小时就苏醒了。”
“发生什么事了?”
“你中毒了。”纱希说:“从现代医学上说,你是中了毒,从我们日本武士、忍者来说,你是中了一种忍术,这种忍术叫枯叶遁。”
她用手拈起一片枯叶:“就是这片叶子。 ”
王昂这时候才注意到她戴着手套:“这就是忍术?”
“是的。”纱希解释说:“忍术可以是一片枯叶,一块石头,一根绳子,一股风,甚至可以是一双眼睛。”
“我得罪谁呢?”王昂深思说:“我可是第一次来日本。”
“你来日本做什么?”
“找一个人?”
“这个人住哪里?”
“我不知道。”
“你来日本之前,只认识这个人?”
“是的。”
“你是在跑步的路上捡到了这片枯叶?”
“是的。”
“你找的这个人,知道你来找她吗?”
“不知道。”王昂摇摇头:“她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嗯。”纱希眼神怪怪地说:“她是不是一个女人?”
“是的。”王昂想了一下:“她是两个女人。”
纱希吃了一惊:“两个女人?”
“是的,她是从一个女人,变成另一个女人。”王昂有些迷茫:“有时,我都分不清,究竟是哪个女人。”
“她叫什么名字?或者两个名字?”
“只有一个名字。”
“两个女人,一个名字?”
“是的。”
“你叫她什么?”
“莹火。”
听到这个名字,纱希的脸色变了,变得苍白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