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着掌心的钥匙,金属边缘有点硌手。它在我手里躺着,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这把钥匙我一直留着。”我说,“你们也一直留着。可它不该只是个念旧的东西。”
爸坐在对面,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妈没说话,眼睛盯着茶几上的接生记录复印件,纸角微微卷起。
我把那张纸又摊开一点,指着“家属带走”四个字。“带走我的人,是不是还留下了别的东西?除了襁褓、纸条、还有那串红绳绑的小钥匙……有没有什么你们当时觉得不重要,但现在想起来可能有用的?”
妈忽然动了一下。
她抬头看我,嘴唇微张。“等等。”她说,“我想起来了。”
她转头看向爸。
“那晚你不是说……门口有个小布袋吗?挂在襁褓外面,用红绳系着。里面好像有两把小钥匙,银色的,很小。”
爸皱眉想了一会儿,点头。“是有这么个东西。当时以为是谁不小心落下的,也没多管。后来收拾屋子的时候不见了,可能是扫地时一起扔了。”
“两把?”我问。
“嗯。”妈说,“我记得其中一个齿是弯的,像是老式抽屉锁用的那种。”
我心里一紧。
“你们知道那袋子去哪儿了吗?”
“早没了。”爸说,“那时候住的是老房子,隔年就搬了。那些零碎东西,要么丢了,要么压箱底再没翻出来。”
我攥着手里这把旧钥匙,指节发酸。
这不是襁褓外挂的那串。这是当年租住房子的门锁配的,爸说搬家后一直留着,总觉得和我有关。
可现在听妈说起红绳小钥匙,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两把钥匙不一样,但它们之间好像有什么在连着。
“那位林医生呢?”我问,“接生记录上写的林素云,你们后来没再找到她?”
爸摇头。“退休前就调走了。医院说不清楚去向。我托人打听,有人说她去了外地,也有人说她身体不好,回老家养病了。再后来,这事也就断了。”
“档案被调走是什么时候?”
“大概三年前。”妈说,“你参加歌唱比赛那阵,有人打电话来问我们住址。我们没说。过了几天,你爸再去医院查,那张记录就不见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
窗外天色暗了,屋里没开大灯,只有一盏台灯亮着,照在桌面上。
我慢慢把接生记录折好,放进外套内袋。动作很轻,像是怕弄坏了什么。
“你们怕说出来会害我。”我看着他们,“可我现在已经在这条路上了。不管有没有人拦,我都得往前走。”
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手有点凉。
“你从小就倔。”她说,“小时候发烧到三十九度都不哭,抱着热水袋自己睡。我们看你这样,更舍不得让你受苦。”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说,“可有些事,我不弄清楚,睡不着。”
爸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柜子边。他拉开最下面的抽屉,翻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他走回来,把信封放在我面前。
“这里面是我这些年偷偷记的东西。”他说,“谁问过你,什么时候问的,电话号码、时间、地点……还有我去医院拍的另一张照片,虽然不清楚,但我一直留着。”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叠手写笔记,字迹工整,一页页按时间排序。最底下夹着一张模糊的照片,看得出是医院走廊的一角,门牌上写着“妇产科”。
“你要是继续查,这些给你。”爸说,“我不拦你了。”
我抬头看他。
他的眼角有很深的皱纹,眼神却很稳。
“你们答应过别人不说。”我说,“现在把这些交给我,不怕出事吗?”
“怕。”妈说,“但我们更怕你一个人撞进危险里,连个线索都没有。”
我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喉咙有点堵。
“谢谢你们。”我说。
妈握住我的手,没说话。
爸坐回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你要是去找王姨,别一个人去。”他说,“她住在城南康复中心,每周三上午有人陪护。你去之前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我知道了。”
我没再问别的。
该说的他们都说了,能给的也都给了。再多追问,只会让他们更难受。
我坐在那儿,手里还捏着那把旧钥匙。它现在不只是个纪念品,它是真的线索,是通往过去的门缝里透出来的一道光。
门外传来一阵风声,窗帘被吹起一角。
我忽然想起什么。
“妈,你说那串小钥匙是红绳绑着的?”
“对。”她说,“红色的细绳,打了结。”
我的心跳快了一拍。
关毅之前送我的一条项链,坠子是个小音符,链子断了之后我一直没修。那天整理包的时候,发现里面缠着一段红绳,很细,像是从哪儿蹭来的。
我当时没在意,以为是演出时舞台装饰掉下来的。
可现在想想,那红绳的颜色、粗细,和妈说的,好像一样。
我猛地站起来。
“怎么了?”妈问。
“没事。”我说,“我想起来还有点东西要找。”
我冲进房间,翻出那个旧包,把夹层拉开。手指在里面摸索,终于碰到一小截红色的线头。
我把它抽出来。
确实是一段红绳,末端打着一个死结。
和妈描述的一模一样。
我拿着它走出来,声音有点抖:“妈,你看这个,是不是和那天的一样?”
她接过来看了看,脸色变了。
“就是这种。”她说,“这种绳子不常见。以前只有老裁缝铺才用,现在基本看不到了。”
“这绳子……是从哪儿来的?”爸也站起来。
“我不知道。”我说,“它出现在我的包里,可能是被人放进去的,也可能……是我在某个地方沾上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
我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有人知道我在查,也有人,在悄悄给我线索。
不是威胁,不是警告。
是提示。
是希望我能找到真相。
我盯着那段红绳,手心出汗。
如果这真是当年那串钥匙上的绳子,那它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包里?是谁放的?那个人,是不是还在看着我一步步往前走?
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看了一眼。
一条新消息。
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字:
“市北旧文化宫三楼东侧储物间,锁孔生锈了,试试你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