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迈出一步,脚底震感微弱,八极锁灵钉没有升起。风从门外灌进来,吹得火盆里的炭火歪向一边,焦黑的书页还在冒烟。
清虚子跪在地上,盯着那本烧了一半的《太乙心经》,手伸了又缩。
我靠着门框站着,胸口闷得厉害,寒毒在血脉里游走,像针扎进骨缝。但我不能倒。
苏青鸾握着我的手臂,指节发白。她的剑还垂在身侧,刃口沾了些灰。
“师尊既重传承,”我抬起脚,将地上残余的书册踢进火盆,“那这伪经,就让它化作飞灰。”
火焰猛地腾起,照亮整个厅堂。墙上的太极图只剩半边轮廓,香炉倾倒,线香断成两截。
就在火势最旺时,一页纸角卷曲发黑,忽然显出几道暗红字迹——“火引血融,冰髓归元”。
苏青鸾眼尖,立刻扑上前:“那是……什么?”
她话音未落,我咳了一声,血溅在唇边。我抬袖擦去,笑看向清虚子:“原来您等的不是口诀,是这本书烧起来的样子。”
他猛地抬头,脸色变了。
“你怎知解方藏于夹层?”他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他立刻闭嘴,但已经晚了。
苏青鸾反应极快,挥剑拨开火堆,抢出一张尚未燃尽的焦纸。纸片边缘焦黑,中间残留半个符纹和几个模糊字迹。她双手发抖,把纸按在胸口:“师姐……这是唯一能解寒毒的经文啊!你怎么能烧它?”
我没有回答,只缓缓走近她,扶住她肩膀。她的肩很僵,像是绷到了极限。
“不烧,”我说,“他怎会拿出解药?”
清虚子坐在墙角,道袍破烂,手里铜铃裂开,黑骨舌滚落在地。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以为我手中真有全本口诀,所以才设下八极锁灵钉,逼我们交出心经。可他不知道,师父临终前给我的不只是口诀。
还有警告。
那夜他守在观中地窖外,说我体内寒毒不可轻解,否则凤命反噬。但他没说,真正危险的不是我,是他自己。
他怕我查出真相,怕我知道冰魄散的配方早被篡改,怕我明白所谓“解毒”,不过是用火命心头血炼制新药的过程。
而这本书,就是钥匙。
只有烧了它,他才会慌。
只有他开口承认夹层有解方,才能坐实他早已掌握解药却迟迟不给的事实。
“你说是不是,‘师尊’?”我看着他,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砸在地面。
他终于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他的眼神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审判者,而是被困住的猎物。
“你早就计划好了。”他说。
“我只是想知道,”我往前走了一步,“为什么太医院每帖药都加了辅料?为什么剂量每月递增?为什么明明可以解毒,却让我一年年拖着命活下来?”
他不答。
苏青鸾突然站起来,冲到他面前:“你明明知道师姐中毒未愈,还要让她嫁入皇室?你要拿公主的血做什么?”
清虚子看着她,忽然冷笑:“你以为她是受害者?她是药引。没有她体内的寒毒与凤命共鸣,根本无法激活心头血的功效。”
“那你为何不直接动手?”我问。
“因为需要自愿之血。”他盯着我,“只有她真心信任那人,血脉才会开放通路。强取无效,反而会激发病根。”
我明白了。
所以他默许灵汐每日煎药,让她以为自己在救人;所以他容忍我高中状元、成为驸马,一步步靠近公主;所以他从未真正阻止我接近火命之人。
他在等一个时机。
等我彻底陷入情义牵绊,再由我亲手促成献血仪式。
那时,寒毒与火血交融,不仅能炼出解药,还能提炼出更强的力量——掌控凤命之力。
而这本《太乙心经》,正是启动整个过程的最后一环。
“你不敢练第三重心法。”我说,“因为你资质不够,练了会爆体而亡。只有凤命之人才能承受寒火相激的反噬。”
他咬牙。
“所以你留着我,养着我,控制我。”我咳嗽一声,又是一口血涌上来,“只为等到这一天。”
苏青鸾转身看我,眼里全是痛:“那你现在怎么办?经书烧了,解方没了,你的毒……”
我没让她说完。
“解方不在纸上。”我说。
她一愣。
我伸手,从怀中取出另一张折叠整齐的薄纸。纸色泛黄,边缘磨损,像是藏了很久。
这是我半年前从太医院药单背面拓下的残方,结合师父临终前 whispered 的几句口诀拼出来的。
真正的解方,从来就不在《太乙心经》里。
而在每一次送来的药材配比变化中,在每一帖药渣留下的痕迹里。
我烧的,只是诱饵。
清虚子看到那张纸,瞳孔骤缩:“你……你早就开始查了?”
“从第一帖药味道不对的时候就开始了。”我说,“绑胸布上的药香,和冰魄散辅药一致。那是太医院特供,只有你知道配方改动。”
他往后退了一步,撞上墙。
“你利用师门名义,操控朝堂医政,害死师父,囚禁真相。”我一步步逼近,“你以为我能被驯服,能乖乖当你的药鼎。”
“可你忘了。”我停在他面前,“师父教的第一个字,是逃。”
“第二个字,是留情。”
“第三个字……”我抬手,掌心凝出一道薄冰贴在他喉间,“是杀。”
他呼吸一滞。
苏青鸾站在旁边,抱着那张焦纸,手指抠进纸边。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听,在记,在把这一切刻进心里。
厅堂外更鼓又响了一声,已是三更。
风停了,火盆里的炭渐渐熄灭,只剩下几缕青烟绕着屋顶盘旋。
我手中的冰慢慢融化,水滴落在地面。
清虚子靠在墙上,不再挣扎。他知道,这场局,他已经输了。
“告诉我,”我说,“地窖里的《寒髓录》剩下半本去了哪里?”
他闭着眼,沉默。
我正要再问,忽然胸口一阵剧痛,像是有东西在撕扯内脏。我弯下腰,扶住膝盖,一口血喷在地上。
苏青鸾立刻扶住我:“师姐!”
我摆手,喘着气:“没事……只是毒发快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确实有人来了。
我和苏青鸾同时转头。
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只手伸进来,掌心托着一只白瓷小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