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摔在石板上的瞬间,意识像是被风撕碎的纸片,散在冷夜里。可就在身体触地前的一刹那,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不是毒发,是危险逼近的直觉。
耳边有符纸燃烧的轻响,那味道和昨夜毒箭上的火纹一模一样。
清虚子来了。
我没睁眼,指尖悄悄划过地面,凝出一道细冰,在暗处缠上他右脚脚踝。他没察觉,脚步沉稳,像压着鼓点走来。
“苏青鸾。”他的声音冷得像山泉,“你为护妖女,当众毁我执法令旗,已犯欺师之罪。”
我听见苏青鸾喘了口气,她还在我身边。
“你不悔改,反助其力。今日若不正门规,太乙观颜面何存?”清虚子抬手,掌心浮起一道赤红符印,“按律,叛门者,焚形以净魂。”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猛地推了一把。
苏青鸾整个人朝火盆飞去。那火盆摆在厅中,炭火烧得正旺,映得四壁通红,像是要吞人。
她没有叫。
足尖在火盆边缘一点,借力腾身而起,衣角都没沾火星。剑光一闪,直奔清虚子腰间,布带应声而断,道袍下摆散开,飘在地上。
“师尊忘了?”她落在三步外,剑尖指着清虚子,“您教我的第一招……是逃。”
清虚子脸色变了。
我也站了起来。膝盖还在抖,喉头腥甜,但我把那口血咽了回去。冰链顺着地面疾行,绕到他脚后猛然收紧。
他踉跄了一下。
我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楚:“师尊,您教的第二招……是留情。”
他瞪着我,眼里全是怒火。“你们竟敢对师长动手?”
我不答,双手抬起,寒气从掌心涌出,直扑火盆。火盆翻倒,炭块滚了一地,火星溅到他袍角,烧出一个小洞。
他拍灭火焰,手指都在颤。
这地方不是驸马府。我们不知何时被移到了一间旧厅堂,墙上挂着褪色的太极图,香炉里插着三支未燃尽的线香。这里曾是太乙观派驻京城的执事堂,如今荒废多年,却被清虚子重新启用,摆上火盆,设下仪式。
他想用宗门规矩杀了我们。
“你根本不是来查案的。”我说,“你是来灭口的。”
他冷笑:“妖女妄言!你女扮男装入朝,窃取功名,又勾结公主,败坏纲常。今日我代师执法,天经地义。”
“那毒箭呢?”我问,“第252章那晚射向灵汐的毒箭,是你放的吧?符文是你改过的变体,和师父传的不一样。”
他眼神闪了一下。
“还有药。”我继续说,“太医院送来的药,每帖都加了改良冰魄散。半年前开始,剂量一点点加重。你说我是妖女,可真正炼毒杀人的人,穿着道袍,站在火盆前,自称师尊。”
“住口!”他抬手就要画符。
苏青鸾冲上前,剑锋横在他颈侧。“别动。”
他僵住。
“你记得我为什么能活下来吗?”苏青鸾声音低下去,“七岁那年,我在山门外冻晕,是你把我抱回观里。你说,孩子,活着比守规矩重要。”
清虚子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可你现在要用火盆烧我?”她盯着他,“就因为我没听你的话,去指认师姐是妖女?”
“她是女子,却混迹朝堂,冒充状元,已是大罪!”他吼出来,“更何况她修习禁术,寒毒不除反用,分明与邪道勾连!”
“《太乙心经》是师父亲授。”我说,“我能凝冰,是因为体内寒毒与心法相激,并非偷学旁门左道。你若不信,可当场考校。”
他沉默。
“你不敢。”我笑了,“因为你根本没练成第三重。师父临终前只传了我全篇口诀,你手上那份,是残卷。”
他猛地抬头,眼中杀意暴涨。
他右手一翻,袖中滑出一枚铜铃,铃舌竟是黑色的骨节。他摇动铃铛,一声刺耳的鸣响炸开,墙角香炉里的香灰突然扬起,在空中画出一个扭曲的符形。
我知道这是什么——搜魂引,太乙观禁术,能逼人吐出真言,但会伤及神识。
苏青鸾要挡,我拦住她。
“让我来。”
我迎着那符形走去,寒气从四肢百骸涌出,在身前结成一面薄冰镜。香灰撞上冰面,发出沙沙声,符形扭曲变形,最终碎裂落地。
清虚子退了一步。
“你……你怎么可能破得了搜魂引?”
“因为师父教过我。”我说,“他还告诉我,若有一日,有人以宗门之名行私欲之事,不必再敬。”
我一步步走近他。“你昨夜派暗卫举‘欺君’牌,今日又设火盆焚徒,你以为你在维护师门?你只是在掩盖真相。”
“太乙观冤案是谁主使?”我问。
他咬牙不语。
“是不是你联合太医院,用冰魄散控制我,让我永远离不开这个局?”我声音压低,“你怕我查出当年师父是怎么死的。”
“胡说!”他吼,“师父是病逝!”
“那为什么他死前最后一道符,是封住观中地窖入口?”我盯着他,“为什么地窖里有半本《寒髓录》,记载着如何将冰魄散与火命心头血融合?而灵汐公主,正是火命之人。”
清虚子脸色变了。
“你想拿她的血炼药。”我说,“所以你一边给我吃慢性毒药,一边等我接近公主,替你完成实验。只要我能活到取血那天,你就能合成解药,甚至……掌控凤命之力。”
他猛地挥手,一道火符打来。
我侧身避开,冰链再度缠上他手腕,将他拉得一个趔趄。苏青鸾趁机夺下他手中的铜铃,狠狠砸在地上,铃身裂开,黑骨舌滚出,沾了尘灰。
“你早就不是我们的师尊了。”她说。
清虚子靠着墙,喘着气,道袍破了,头发散乱,哪里还有半分高人模样。
“你们……会后悔的。”他低声说,“若我不清理门户,更大的灾祸会降临。”
“灾祸?”我冷笑,“还是你说的‘净化’?”
我转身看向苏青鸾。她站在我身侧,剑未收,眼神坚定。
“我们走。”我说。
“你们走不了。”清虚子忽然笑了,“这厅堂四周埋了八极锁灵钉,只要踏出一步,钉子就会穿心。”
我皱眉。
他说的是真的。脚下土地有微弱的震感,那是钉阵启动的前兆。
“那你打算一直关着我们?”苏青鸾问。
“不。”他摇头,“只要你们交出《太乙心经》全本口诀,我可放你们一人离开。”
我看向苏青鸾。
她也看着我。
我们都没说话。
然后,我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封皮写着《太乙心经》四字。这是我誊抄的副本,留在身上做诱饵。
我把它扔在地上,一脚踩碎灯油,火苗顺着油迹爬过去,点燃了书角。
火焰升起的那一刻,清虚子扑了过来。
但他被冰链绊住,摔倒在地。
书页在火中卷曲、变黑,字迹融化。
“你疯了!”他嘶吼,“那是师父亲传!”
“既然你这么想要。”我盯着他,“那就陪你一起烧干净。”
苏青鸾挥剑斩断厅门上的符纸,木门吱呀打开,夜风灌了进来。
火势被吹得一歪,火星扑到墙上,太极图烧出一个洞。
清虚子跪在地上,看着那本燃烧的书,手伸出去,却又缩回。
我扶着门框,胸口闷得厉害,知道寒毒又要发作。但我站着,没倒。
苏青鸾站在我旁边,剑尖垂地。
我们谁也没动。
清虚子缓缓抬头,眼睛红得吓人。
“你们毁了师门传承……”他喃喃道,“你们一定会遭报应。”
我看着他,慢慢开口:“真正的传承,不是一本会烧的书。是你教的第一个逃字,是师父说的那句‘留情’。”
我顿了顿。
“你忘了,我们就替你记着。”
苏青鸾伸手握住我的手臂,撑住我下沉的身体。
门外夜色浓重,远处传来更鼓声。
我迈出一步。
脚底震动了一下。
八极锁灵钉没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