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妇的羊水破了。
我正从b2通道拐进医疗室,她突然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她的防护服后腰湿了一大片,冷气顺着门缝吹进来,那片湿痕迅速结了一层薄霜。
我没停下问她怎么了。这种时候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我一把拉开储物柜,把产包、剪刀、纱布、酒精棉全扫到推车上,轮子卡在门槛上撞了一下,我没管,直接抬腿踹过去。推车撞墙停下,我把高温消毒过的床单铺在检查台上,又把保温箱打开预热。手电绑在支架上,光打下来正好照住台面。
她已经被两名女幸存者扶上了台。裤子脱到膝盖,双腿发抖,脸色白得像墙灰。
“宫缩多久了?”我问。
“半小时前开始疼,刚才……突然下坠。”她咬着牙,话没说完就弓起背,喉咙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声音。
我伸手探了探,羊膜已经破了,胎头出来了,位置正。不是横位,不是臀位,是头位顺产。能生。
但她太紧张,肌肉绷得死紧,这样下去会撕裂,孩子也可能缺氧。
我抓起她的手腕:“看着我。”
她睁眼,瞳孔散着光。
“你现在不是为自己活着,是为孩子。”我说,“你要让他活下来,就得听我的每一句话。明白吗?”
她点头,眼泪滚下来。
“深吸气,慢慢吐。等宫缩来了再用力,我说停你就停。”
她照做了。呼吸节奏慢慢稳下来。
我又转向旁边两人:“去接热水,要烫手的,装两个盆。再拿干净毛巾,越多越好。”
她们跑出去。
门外传来撞击声。
先是闷的一下,像是有人用肩膀撞防爆门。接着又是两下,更重。金属门框震得灰尘往下掉。
我知道是谁。
赵强的人还没走。他们昨天炸了主厅,今天又想冲进来。现在孕妇正在生孩子,他们却在外面砸门。
我站直身子,走到门边,对着外头大喊:“再敢撞一下,里面所有人感染发病,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声音穿出去,撞门声停了两秒。
我没等回应,转身回来。
孕妇又一阵宫缩,整个人往上挺,指甲抠进台沿,嘴里叫不出完整音节。
“用力!”我蹲下,手托住会阴,“头出来了!再来一次!”
她嘶吼着压下去。
胎头完全娩出,我快速清理口鼻黏液,顺势让肩部自然旋转。下一波宫缩刚起,我喊“用力”,孩子整个身体滑了出来。
我掐住脐带,剪刀伸过去。
就在这时,外面又响了一声。
不是撞门。
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抬头看向医疗室侧面的小窗。那块加固过的防弹玻璃,边缘出现了一道裂纹。有人在外面用硬物敲击。
我不动声色,把新生儿倒提拍背。两声轻咳,孩子哭了。声音不大,但在这一刻足够清晰。
我把他放在母亲胸前,用预热过的毛巾裹住。
“是个男孩。”我说。
她虚弱地笑了一下,手指碰了碰孩子的脸。
我还不能松劲。胎盘没出来,产妇还在流血。
我轻轻按压她的子宫底,胎盘顺利剥离。检查确认完整,没有残留。出血量在可控范围内。我给她注射了缩宫素,又搭了静脉输液,加了抗生素预防感染。
她心跳稳定,血压回升。
我擦掉手上的血,刚想喘口气,窗外又传来刮擦声。
金属划过玻璃,慢而持续,像在试探。
我走过去,站在窗帘内侧,不开灯,也不靠近。
“你们要是真想进来,”我对着外面说,“我现在就关掉所有净化系统。空气过滤停了,污水循环停了,药房温度失控,疫苗和胰岛素三天内全部失效。你们冲进来的时候,迎接你们的不是吃的喝的,是一屋子烂肉和病菌。”
我没提高音量,但每个字都说得清楚。
外面安静了几秒。
然后脚步声退开了。
我回身看产妇。她闭着眼,孩子贴在她胸口,两人一起呼吸。
医疗室角落的氧气瓶指示针轻微摆动,滴答声规律地响着。保温箱亮着绿灯,里面空着,但随时可以启用。
我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林越,医疗室这边需要增援。门窗加固材料送一批过来,特别是西侧小窗,防冲击等级不够。另外,准备一组应急电源,万一主线路断了,设备不能停。”
对讲机里静了几秒。
“收到。”林越的声音传出来,“苏晨已经在做电网延伸方案,工坊半小时内能出货。你先把人安顿好,安全屋外围的事交给我们。”
我挂断。
转头看见产妇睁开眼。
“孩子……真的没事?”她问。
“活得好好的。”我把襁褓往她怀里推了推,“你也是个狠人,疼成那样都没松手。”
她嘴角动了动,没力气笑了。
我把监护仪调到自动报警模式,设定心率上下限。一旦异常,警报会直接连通主控室。
然后我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
外面雪地上有两行脚印,从通风口方向来,绕到窗下,又折返回去。其中一个人走路微跛,右腿拖着地走。
和昨天苏晨看到的那个影子,是同一个人。
我放下窗帘,拿起剪刀,把一段电线剪断,插进插座测试电压。这是上周改装的应急电路,专供医疗室独立运行。如果主电被切断,这里还能撑十二小时。
孩子忽然哭了一声。
我过去轻拍他的背。
他很快安静下来。
产妇睡着了,呼吸平稳。
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握着对讲机,眼睛盯着门。
外面没有再传来动静。
但我知道他们还在。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瓶。里面有三支镇静剂,两支强效止痛针,还有一支我自己配的神经抑制剂。标签上写着“备用”。
如果他们真的破门而入,第一个冲进来的人,不会活着走出这扇门。
我看了眼时间。
下午三点十七分。
雪又开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