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阶新帝”大典的震撼余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朝野内外激荡起层层涟漪。萧承民以铁血姿态强势回归,崔锦书“位同副君”的无上权威得以确立,昭武朝的权力核心前所未有地稳固。孝端静皇后及其潜藏的势力,在经历了“九鼎烹奸”的毁灭性打击和帝后携手亮相的强势震慑后,似乎真的销声匿迹,蛰伏于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
然而,无论是萧承民还是锦书,都未曾有片刻松懈。他们深知,那条毒蛇绝不会就此罢休,只会将毒牙磨得更加锋利,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宫廷内外,明松暗紧,影卫的耳目遍布每一个角落,格物院也在锦书的授意下,加紧了对各种奇物、毒药、机关的研究,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非常规威胁。那枚从忘忧山庄死士身上获得的暗红温热玉片,也被列为重点研究对象,虽进展缓慢,但其独特的能量波动已被记录在案。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这暗流,最终以一种最令人意想不到、也最令人心寒的方式,冲破了伪装。
昭武三年,春。为示皇恩浩荡,也为进一步安抚因之前动荡而略显不安的宗室人心,萧承民下旨,于御花园举办一场小范围的皇室家宴,邀请几位近支亲王、郡王及其家眷入宫同乐。宴席气氛祥和,丝竹悦耳,觥筹交错,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宴至中途,一名身着淡雅宫装、面容被一方素白轻纱遮掩了大半的女子,在侍女搀扶下,怯生生地上前向帝后敬酒。她身形纤细,步履略显蹒跚,露出的额头和眉眼处,隐约可见几道狰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疤痕,似是曾被烈火灼伤。
领她前来的老诚亲王(萧承民的一位皇叔)连忙起身,面带悲戚地解释:“陛下,娘娘,此乃小女若兰。去岁府中不幸走水,若兰为救幼弟,身陷火海,虽侥幸生还,却……容貌尽毁,嗓音亦受损,平日深居简出,今日蒙陛下天恩,特来叩谢天颜。”老王爷言辞恳切,眼中含泪,令人动容。
萧承民和锦书早已听闻诚亲王爱女毁容之事,此刻见这女子如此凄惨模样,又知其孝悌之举,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悯。锦书更是柔声安抚道:“郡主舍身救弟,义举可嘉,不必多礼。容貌不过皮相,郡主心地善良,方是难得。”
那名为周若兰的女子,闻言身体微微颤抖,似是激动,又似是羞怯,深深一福,用沙哑难辨的声音谢恩后,便在侍女搀扶下,默默退至角落,低眉顺眼,不再言语。她那副我见犹怜、与世无争的模样,与宴席上的热闹格格不入,却也未引起太多注意。
然而,就在宴席接近尾声,帝后起身接受众人最后敬贺,准备起驾回宫之际——
异变陡生!
原本安静待在角落的周若兰,不知何时,竟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御座侧后方!她眼中先前所有的怯懦、悲戚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怨毒与决绝!她猛地扯下脸上的面纱,露出那张被烈火彻底摧毁、如同恶鬼般狰狞可怖的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
“昏君妖后!纳命来!”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竟从宽大的袖袍中抽出一柄长不及尺、通体幽蓝、薄如蝉翼的短剑!剑身闪烁着淬毒的寒光,直刺离她更近、正侧身与一位郡王说话的萧承民后心!
这一下变起肘腋,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护卫根本来不及反应!
“陛下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保持警惕的锦书,眼角余光瞥见了那道致命的蓝光!她想也未想,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将萧承民向侧面猛地一推!
“噗嗤!”
淬毒的短剑,未能刺中萧承民的后心,却深深地扎进了锦书因推开萧承民而暴露出的右肩胛下方!剧痛瞬间传来,伤口周围一片麻木!
“锦书!”萧承民被推得一个趔趄,回头看到锦书中剑,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护驾!拿下刺客!”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瞬间将状若疯癫的周若兰团团围住。
周若兰一见未能刺中皇帝,眼中闪过极度的不甘与疯狂,她猛地拔出短剑,带出一溜血花,转身还想扑向萧承民,但已被蜂拥而上的侍卫死死按住。她拼命挣扎,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可惜!可惜未能手刃你这昏君!孝端静皇后万岁!”
又是孝端静皇后!萧承民怒火攻心,却顾不上审问,一把抱住脸色迅速变得青紫、身体发软的锦书,声音颤抖:“锦书!锦书你怎么样?太医!快传太医!”
锦书靠在萧承民怀中,只觉得伤口处麻木感迅速蔓延,呼吸变得困难,视线开始模糊。那剑上有剧毒!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死死抓住萧承民的手,目光投向被制住的周若兰,用尽力气挤出几个字:“毒……剑上有毒……逼问……解药……她……心……”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锦书!”萧承民肝胆俱裂,抱起锦书便往最近的宫殿冲去,同时对侍卫嘶吼:“撬开她的嘴!问出解药!若皇后有事,朕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被火速召来。检查伤口后,院使脸色惨白,跪地颤声道:“陛下……此毒……霸道无比,见血封喉,臣……臣等从未见过!毒性已随血脉侵入心脉,寻常解毒之法……恐……恐无力回天啊!”他认出这似乎是几种罕见剧毒混合而成的奇毒,毒性烈且复杂,短时间内根本无解!
“废物!一群废物!”萧承民暴怒,一脚踢翻御案,眼中布满血丝,如同困兽。他不能失去锦书!绝不能!
就在这绝望之际,一名跟随锦书多年、精通药理的坤宁宫老嬷嬷,突然想起一事,急忙禀报:“陛下!娘娘……娘娘之前研究那寒髓玉时曾说过,此玉性至寒,能克制某些热毒,或可延缓毒性扩散!格物院……格物院有用寒髓玉打磨的手术刀具!”
寒髓玉!萧承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嘶吼:“快去格物院!把所有寒髓玉器具都拿来!快!”
很快,一个用寒髓玉精心打磨而成、散发着刺骨寒气的玉盒被紧急送来。盒内,是锦书指导格物院匠师仿照西洋医书制作的、一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寒玉手术刀,本是用于研究解剖或处理特殊伤患,极其锋利。
此时,锦书已是气若游丝,面色乌青,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太医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动手。用刀剖开皇后身体?稍有差池,便是万死之罪!
“都滚开!”萧承民一把夺过那套寒玉刀,眼中是疯狂的决绝。他不懂医术,但他知道,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他必须赌一把!赌锦书研究寒髓玉的心得是对的!赌这至寒之玉能克制剧毒!
“陛下!不可啊!”众人惊呼。
“闭嘴!”萧承民血红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锦书苍白的脸上,“锦书,撑住!朕不会让你死!”他深吸一口气,凭着过人的胆识和内力修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锦书曾与他讨论过的粗浅人体结构知识,选中一柄最细长的寒玉刀,在烛火上灼烧消毒后,颤抖着,却异常精准地,沿着锦书肩胛下的伤口,划了下去!
寒玉刀锋锐无比,且散发的寒气似乎真的减缓了血液流动和毒素蔓延。萧承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剥离组织,寻找毒液汇聚的区域。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他的手稳如磐石,心却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终于,在伤口深处,靠近心脉的位置,他发现了一个已经破裂的、由某种薄膜包裹的细小毒囊!毒囊的设计极为歹毒,在剑身刺入人体后,受挤压破裂,将剧毒瞬间释放!大部分毒液已侵入心脉,但仍有少量残留在周围组织。
萧承民用寒玉刀尖,极其小心地将那破裂的毒囊和周围被严重侵蚀、发黑坏死的组织,一点一点地剜除!每一下,都如同在剜他自己的心!
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当最后一点明显变色的组织被清除,萧承民几乎虚脱。他立刻示意太医上前,用最好的金疮药和解毒散处理伤口,并用浸泡过多种解毒药材的纱布包扎好。
或许是寒髓玉的奇效,或许是萧承民精准地清除了部分源头毒素,又或许是锦书顽强的求生意志,她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乌青也略有消退。
萧承民瘫坐在榻边,握着锦书冰凉的手,如同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
这时,影卫指挥使前来禀报,声音低沉:“陛下,刺客周若兰……咬舌自尽了。临死前,她狂笑不止,说……说孝端静皇后早已算准一切,此毒无药可解,皇后必死无疑。还说……她本就是皇后多年前安插在诚亲王身边的棋子,此番毁容,亦是苦肉计,只为今日行刺。”
萧承民眼中杀意沸腾,却又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孝端静皇后!为了杀他,竟布局如此之深,连宗室亲王之女都能牺牲!周若兰……她那张被毁的脸,她那看似凄惨的身世,竟全都是伪装!她的心,早已被仇恨和疯狂侵蚀!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外间。周若兰的尸体已被白布覆盖。萧承民目光冰冷地扫过那具尸体,对影卫吩咐道:“将此毒妇的心,给朕剜出来。”
影卫一愣,旋即领命:“是!”
很快,一颗已经停止跳动、颜色暗沉的心脏被呈上。
萧承民看着那颗心,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无尽的厌恶与冷酷。他接过侍卫递来的、刚刚为锦书手术的那柄寒玉尖刀,手起刀落,竟将那颗心钉在了大殿的柱子上!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响彻宫殿,“逆贼周若兰,行刺帝后,罪大恶极,挫骨扬灰,其心悬柱示众,以儆效尤!诚亲王教女无方,夺爵圈禁,查抄家产!凡与孝端静皇后有牵连者,一经查出,满门抄斩!”
这道血腥的旨意,再次以最残酷的方式,宣告了皇帝对叛逆的零容忍。
处理完这一切,萧承民回到内殿,洗净双手,重新坐回锦书榻边。他轻轻抚摸着锦书依旧昏迷的脸庞,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更深的忧虑:
“锦书,你听到了吗?你又为朕挡了一劫……你放心,伤害你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孝端静皇后……朕发誓,定会将她揪出来,千刀万剐,为你报仇!”
然而,望着锦书肩头那厚厚的、渗着血丝的纱布,萧承民的心却沉了下去。毒囊虽除,但剧毒已侵入心脉,锦书能否挺过这一关?孝端静皇后的手段一次比一次狠毒,下一次,她又会从哪里射出冷箭?
(第88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