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真人对着绥静皇后施了个道家的抱拳礼,问道:“娘娘,不知太后今日凤体如何?”
绥静皇后轻叹了一口气:“太后昨晚三更时又醒了一次,医女喂她喝了真人开的汤药,但又吐了半碗,之后便睡到了现在。”
“劳烦真人再给太后施针。”
无为真人指着明皎道:“娘娘,男女有别,由贫道为太后施针难免束手束脚,今天贫道特意带了景川侯府的明小姐来为太后施针调理。”
“景川侯府?”绥静皇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随即,目光落在了太夫人身上,含笑道:“本宫记得你是卢太夫人吧。”
太夫人忙敛衽再福,恭声应道:“正是老身。”
“蒙真人青眼,老身这大孙女有幸被真人收为亲传弟子。”
“只是这孩子年纪尚小,没经过事,老身怕她言行有失、殿前失仪,便陪着一同前来,也好在旁提点一二。”
绥静皇后上上下下打量了明皎一番,眼中笑意更甚,赞道:“果然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姑娘,瞧着便灵气逼人。”
“听闻令兄是今科新科状元明远?”
“一门之内,兄妹俩俱有七窍玲珑心,这般才情品貌,太夫人当真是好福气。”
听得绥静皇后这般夸赞,太夫人脸上虽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心底却是一沉:果然!明远与明遇被调包的身世已传得满京城皆知,连深居宫闱的绥静皇后都知晓了。
侯府如今都成了满京城的笑话了。
定了定神,太夫人得体地谢道:“娘娘谬赞了。”
绥静皇后将明皎招到跟前,笑着拔下腕上那只莹润通透的羊脂白玉手镯,轻柔地为她戴在腕间。
她温声道:“太后的凤体,便多劳你费心了。”
明皎敛衽福身:“臣女谢娘娘赏赐,定当尽心为太后娘娘调理凤体。”
绥静皇后又转头吩咐女儿:“懿宁,你领真人与明小姐去见太后吧。”
懿宁公主当即从罗汉床上起身,正要开口应下,西侧的碧纱橱内突然传来一道略显轻浮的男音:“大姐,我看不妥。”
小国舅王淮州绕过一座紫檀木雕花底座绣四季图屏风,悠哉悠哉地走了出来,手中把玩着一把崭新的折扇。
他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薄唇一撇,不赞同地对绥静皇后道:“大姐,你这也太轻率了!竟让一个只懂些皮毛的黄毛丫头给太后娘娘施针?”
“太后凤体金贵,这若是出了半分差错,谁担待得起!”
他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刁难之意,任谁都能看出王淮州是故意在找茬。
太夫人的心又往下沉了沉,暗叹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况且……”王淮州故意顿了顿,抬手用折扇指了指明皎,语气带着几分阴恻恻的意味,“这丫头已与谢珩定下婚约,算起来已是半个谢家人。”
“万一她对太后图谋不轨……”
“小国舅这话说得奇怪!”明皎冷声打断了他。
她身姿挺拔,眼神清亮,全无半分怯懦之意:“我景川侯府自先祖起便追随太祖皇帝,世代忠良,为朝廷鞠躬尽瘁,从不曾有过半点不忠不义之举。”
“小国舅仅凭一己臆测,便信口雌黄,往我景川侯府头上泼脏水,实在是欺人太甚!”
“啪啪!”
王淮州非但不恼,反而拍起了手,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好,好得很!真是一副正气凛然的嘴脸。”
“要不是我曾遭你的暗算,还真信了你是光明磊落之人。”
一个月之间,他被这个黄毛丫头算计了两回,于他来说,真是奇耻大辱。
千秋宴后,他翻来覆去地琢磨过那天的事,又特意问了常氏是如何中了招,得出了一个结论——明皎早就与谢珩勾搭在了一起,两人联手设局坑害于他!
太夫人见他口无遮拦,比明皎本人还要紧张,急忙道:“小国舅慎言!”
“先前你与常氏的纠葛,我侯府已不再计较,你今日为何还要在此咄咄逼人,揪着不放?”
太夫人心中又急又乱,一边怨怪王淮州纠缠不休,一边又忍不住暗恼大孙女行事太过张狂,到处得罪这等惹不起的人物。
王淮州振了振衣袖,昂着头道:“总之,我就是信不过明家这丫头!太后凤体金贵,绝不能交给一个心思歹毒的丫头折腾。”
绥静皇后眉头微蹙,沉声道:“淮州,太后凤体要紧,你莫要在此胡闹,耽误了正事。”
“大姐,我哪有胡闹!”王淮州理直气壮地反驳,随即抬手,随意指向了一旁待命的老太医,“章太医,你倒是说说看!”
“你行医五十载,见多识广,难道会相信这么个刚及笄的丫头,医术能比你还高明,能治好连你都束手无策的病症?”
“……”章太医眉宇深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他看来,明皎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行医经验怕是十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要说她有通天医术能治好太后,他自然是不信的。
可这位小姐既是无为真人亲自带来的,还是真人的亲传弟子,想来必定有其独到之处。
斟酌再三,他才支支吾吾道:“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医道博大精深,老朽也不敢妄下定论。”
王淮州却不打算放过他,追问道:“那你敢将太后交给这么个黄毛丫头诊治吗?”
章太医无言以对,只能尴尬地垂下头。
王淮州冷笑一声,得意道:“看吧。连章太医都信不过她,足见我所言非虚!”
一旁的无为真人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了半天戏,此时终于开口。
他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自己,戏谑道:“小国舅,你问了章太医,怎么不问贫道?”
“难不成,是觉得贫道不如他?”
这话里的“他”,指的自然是章太医。
章太医顿时急了,忙不迭地摆手,语气恭敬又谦卑:“真人说笑了!老朽哪里敢与真人相提并论,真人乃国师玄极真人亲传弟子,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老朽佩服不已!”
明皎定定地看着王淮州,目光清亮而锐利,仿佛要将他的心思彻底看穿。
忽然,她抬起手,轻轻掸了掸肩头并不存在的尘埃,动作从容不迫。
她微微一笑,语出惊人:“小国舅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不如直言相告,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淮州梗着脖子,傲然道:“军令状。”
“我要你立下军令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