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这层关节,太夫人哪里还敢再拦明皎,心头的急切压过了先前的愠怒。
她好声好气地对明皎说:“皎姐儿,既然无为真人这般看重你,又事关太后凤体,那你明早便随他进宫去吧。”
“之前是祖母太过莽撞,没问清缘由就说了你几句,你这孩子一向懂事,不会真与祖母生气吧?”
景川侯与太夫人一唱一搭地说:“皎姐儿,你祖母虽说错了话,但本心都是为你好。”
明皎微微地笑:“爹爹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与祖母生气呢。”
“我知道祖母素来不喜女子抛头露面,方才阻拦也是为了我好,孙女都明白。”
“不如这样?祖母,明早您陪我一同进宫可好?有您在身边,爹爹也会放心些。”
这话一出,太夫人与景川侯双双愣住,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喜。
这主意好!
太夫人随行,既显得侯府对太后的病情十分重视,又是在太后与皇帝跟前露脸的大好机会,于侯府百利而无一害。
“皎姐儿,你真是长大了,思虑愈发周全了!”景川侯笑容满面地赞了一句,转头劝太夫人,“母亲,您便陪着皎姐儿走一趟,也借着这个机会给太后请个安。”
太夫人矜持地点了点头,眼底难掩笑意:“也好。明日我便陪着你进宫。”
此刻再看明皎,太夫人只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
大孙女不仅有本事,还懂得顾全大局,比她几个妹妹强多了。
太夫人慈爱地软言叮咛了几句,让明皎晚上好生休息,养足精神应对明日之事,便笑着将人打发了。
明皎从慈安堂出来时,夕阳沉落天际,金红色的余晖将墙边的影子拉得老长。
小团子正蹲在墙角的空地上,手里捏着一根细长的树枝,认认真真地在地上画乌龟。
一只圆滚滚的,两只带花纹的,三只翘着尾巴的……密密麻麻排了一小片。
明皎饶有兴致地走到他身后,躬身凑过去数了数,随口赞道:“画得真不错,这乌龟瞧着还挺精神。”
“那是自然!”小团子得意洋洋地扬起小下巴,眼睛亮闪闪的,“我学龟壳占卜的第一课,师父就教我画乌龟了!要记熟了龟壳的纹路,占卜才灵验呢!”
“我才学了三天,就画得又快又好,师父都夸我有天赋!”
明皎笑着掏出帕子,仔细给他擦干净沾了泥土的小手,牵着他往蘅芜斋的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说:“你今晚早些歇息,养足精神。明天一早,我和太夫人先送你去无量观,再跟无为真人一同进宫。”
明皎深知明迟的性子,活泼好动,但格外怕生,让他一个人待在侯府,定是坐立难安。想着大哥最近忙,想必无暇照看他,倒不如把这孩子送到无量观去。
小团子向来对堂姐言听计从,差点反射性地应声“好”,可话到嘴边,突然反应过来不对。
他猛地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堂姐,你宁可带伯祖母进宫,也不带我?”
他小脸上满是震惊,怀疑自己听岔了,一手掏了掏耳朵,可爱的小动作把明皎逗笑了。
“宫里规矩多,动不动要跪,你定然不会喜欢的。”明皎软言哄着他,一手揉了揉他的头,“你不是一直说要跟观主学画符吗?正好趁这几日好好学学。”
“我还等着你的‘暴富符’呢,到时候,我与大哥都能沾沾福气。”她故意逗他。
小团子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
虽说堂姐说得没错,他确实不耐烦应付宫里那些繁文缛节,可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不痛快:明明他也想陪着堂姐,怎么就被“发配”到无量观了呢?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仰头看向明皎,开出了条件:“那……我要带着小八一起去无量观!”
明皎闻言,爽快地点头:“好啊。”她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叮嘱道,“那你可得答应我,好好照顾小八,不能让它乱飞。”
“交给我!”小团子自信地拍了拍胸膛,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他心里盘算好了:等明天到了无量观,先应付一下观主,再带着小八偷偷溜去京兆府找谢七哥玩!谢七哥那里肯定比观里有意思多了!
谢七哥今天提起的那个何仵作,听着就很博学的样子,说不定还能教他些新奇东西呢。
姐弟俩各怀心思,手牵着手慢悠悠地往蘅芜斋走,路上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
这一晚,侯府内格外平静,没什么波澜。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小团子还没来得及去院子里练拳,就与小八哥一起被明皎拽上了前往无量观的马车。
侯府准备了两辆马车,前一辆坐着太夫人,后一辆坐着姐弟俩。
等马车绕道无量观,再驶出时,明皎这辆马车里的人就从明迟换成了无为真人与他的小徒弟不妄。
平日里进宫的程序非常繁琐,但今日不同,慈宁宫的大太监伍公公提前就等在了西华门外。
有了伍公公领路,守宫门的羽林卫自是不敢为难,众人一路进宫十分顺畅,只一炷香时间,就来到了慈宁宫。
殿内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夹着淡淡的熏香。
伍公公很快将他们领到了西暖阁中。
除了当值的太医与医女外,靠北墙的罗汉床上还坐着两人。一人是四十许的青衫妇人,容貌姣好,身形清瘦,眉宇间带着几分沉静,衣着打扮十分素净,一看便知是孀居之人;另一人身着素雅的月白色宫装,正是芳华年纪,气质温婉娴静。
这两人眉眼间有三四分相似,显然是一对母女。
太夫人的神色顿时变得复杂,轻声对明皎说:“我们去给绥静皇后行个礼。”
明皎心头猛地一跳。
原来这美妇便是先帝留下的遗孀,另一位王皇后,亦是懿宁公主的生母。即便先帝早已驾崩,绥静皇后依旧保留着皇后头衔,常伴在太后身侧。
祖孙俩随伍公公缓步走到青衫妇人跟前,齐齐地屈膝行了一礼:“参见绥静皇后,懿宁公主殿下。”
绥静皇后抬了抬手,露出和煦的笑容:“不必拘礼,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