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春节已过,但寒意仍如浪席卷。
雨丝变大又变小,像冰锥子似的,胡乱开打。
栗梓凝视着眼前人沾了水丝被凝结成块的人头发,指尖蜷缩再蜷缩,最后说:“你我都知道第一世真的很不美好。”
“我们就放过彼此,行吗?”
栗梓还是把能插在徐靳西心口上最痛的一句话说出来了。
但那句话远没有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更令人心痛。
忘记了呼吸,徐靳西瞬时呆滞。
等再回神的时候就见门已关上。
这处房产是他购买的,只要想来,有的是法子可以进入,更何况他也不是什么礼仪君子。
门锁录入过自己的指纹,徐靳西眼看着就要把手放在锁上时,倏忽收回。
停止了三秒这样,空气中传来了神伤的叹气。
是的,她没说错,第一世的发展并不愉快。
第一世,徐靳西的母亲安然无恙于世。
准确来讲,那母亲是他的法律意义上和被借腹生子意义上的。
她恨自己一片真心被男人玩弄,恨势力低微被迫当上了男人的寄生容器,所以男人离世她就即刻复仇——
将孩子真正的血缘上母亲,一个令她丈夫始终挂念在心上的女人逼疯、逼死。
这样还是太弱了,得要让她的父母连同她,一起被摧毁。
当然,孩子也不能放过。
她怨恨徐家长房的一切,便不折手段摧毁徐沐婉,也怨恨徐家长房,她就是要让徐靳西饱受摧残。
最好,能弄死。
恨屋及乌,她知道文末是徐靳西的心上人后,便想尽办法从中作梗他们的关系。
仅是这样她还是不满足,她想要徐靳西也经历她所遭受过的痛苦——
被心爱的人厌恶,最后是所爱之人去死。
所以,她就是故意要让小茉莉死掉从而成为他们分崩离析的导火索。
也是当年徐靳西放文末离开后,她觉得这样的结尾不行,便推波助澜文末事业上的对敌。
不过,她当时真没想闹出一条人命出来,只是单纯想着不要让文末好过,让她最好身败名裂。
毕竟,她知道徐靳西是放文某走了,但却不是放任有人伤害她。
只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是让文末被捅身亡的背后刽子手之一。
脑海太过空白,徐靳西连走到外面是被雨淋都不曾感知。
他就那么行尸走肉地,呆滞眼神着走路。
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向哪里,只是视野里突然出现一把明黄色的伞。
栗梓:“下雨了。”
她转身回去不是逃离人,是想拿干毛巾擦掉他身上的湿。
然后递给他一把伞说:“外面下雨了,带把伞吧,不要淋雨走。”
徐靳西不说话。
向前一步,栗梓将自己的伞完全偏向他,也把手里的另一把伞递到他眼前:“现在还在下雨,带把伞,不要淋雨走。”
徐靳西湿漉漉着眼睛:“你不要我了,是吗?”
天气本就在下雨,他还刚下飞机就急匆匆来栗梓这,这就是没了伞,衣衫染了雨水更湿透。
“我。”栗梓还想说什么,结果万千的言语融到最后是只三个字叙述:“对不起。”
还要说什么?
能再挽回什么?
她说对不起了,已经彻底把你判处死刑。
徐靳西在绞尽脑汁想对策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伞。
抬头时,他见到和以前别无两样的温柔面孔。
栗梓:“我会在民政局等你,明天早上十点,不见不散。”
*
细雨蒙蒙,铺撒窗边的玻璃就是这里一点水珠那里一点水珠。
黑夜里,京城的繁华宛若毒蛇吐信子,稍加不注意就死于非命,也似连绵不断的雾雨,变得扑朔迷离。
澜庭别苑。
地价不菲的环境优美地段里,厚重的帘布隔绝了外面所有光线。
放映灯里的画质像上个世纪,实际上,电影的确有好些年头。
《泰坦尼克号》于1997年12月19日在美国首次上映,随后于1998年4月3日在内地上映。
画面里,主人公此时落在一片冰冰凉的大海。
杰克深情凝望他的爱人:“露丝,赢下那张船票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它让我遇见了你。”
……
画面继续播放,当到露丝丢弃海洋之心时,唯一的一点荧幕发出的光亮也湮灭。
徐靳西许久未在室内抽烟,待关了电影后燎起打火机。
火星的光实在微弱,烟头点燃后,它也就只能看到一丁点的人脸。
出乎意料,徐靳西居然只抽一根烟,还嗅了三口不到就掐灭。
也烟碾断在烟灰缸的时候,这个一片黑漆漆的地方终于有了明亮——
徐靳西,开灯了。
*
徐靳西内心独白:
我该满足的,若非有重生,我连末末的面都见不着,可欲壑难填,人的欲望如蛇吞象。
我不满足于重逢陌生人的现状,便伪装面孔设计让她落入我的陷阱圈,直至能将人拆之入腹。
我不满足于有了结婚证,我还想与末末有更远更远的未来,事实上,能做到。只要她不恢复前世的记忆。
然现在情况是她记忆恢复。
也她坚决的要离婚。
要就这么顺遂她的意愿吗?
我显然无法做到,可似乎又必须要做到:答应她了,要予以永恒的自由。
我爱你,我会满足你所有愿望,包括放弃我。
*
第二日,栗梓在九点半的时候抵达民政局。
出乎意料,徐靳西也准时到达。
一切按着法律流程走,很快申请通过,不过由于离婚冷静期的保护枷锁在,现在依旧是夫妻。
栗梓:“下个月的这个时间,我们继续见面。”
徐靳西:“好。”
从室内到门口,就是几步路的事,也是她再走几步路,如果不出意外,下次再见面应该是下个月的离婚。
事实上,她还真就这么走了。
当然,徐靳西不再挽留。
他真的以为自己有长进,会轻松地放她走,不再死缠烂打,而当知道栗梓即将出国又什么都没忍住。
京城机场。
“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栗梓出国消息封锁得很好,徐靳西在三个小时前要不是徐沐婉透露,他根本不知道后续到底发生什么。
“我是你什么想来就来,想不要就不要,想走就走的地方?”
顾不得体面,徐靳西牢牢抓住栗梓的手腕:“不是说离婚吗?我答应了,还有五天就可办理离婚证,你为什么现在就要走?”
“为什么又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开?”
还是徐沐婉透露,徐靳西才知道栗梓出国的院校更改了。
直直地从一个美洲的国家更改为欧洲的国家。
也就是说如果后期想找人,在不知道准确的院校情况下,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徐靳西的力气太大,抓着手腕疼。栗梓皱起眉头挣脱,发现挣脱无果后就瞪着他:“你弄疼我了,松手!”
徐靳西:“······”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栗梓瞪了他一眼,他立马气势弱了,可依旧拽着人手腕不放。
“没必要这样躲着我,栗梓,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轻轻晃动他的手腕,徐靳西言辞恳切说道。
栗梓:“……”
早知今日会被徐靳西抓包,应该掐点到最后一刻再去机场。
*
时间充裕,他们就近找了个咖啡厅歇脚。
刚一落座,徐靳西就不依不饶地追问为什么要悄无声息离开,为什么要更改填报的学校,为什么不去已经在美洲安排好一切照顾生活起居的地方。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太多,栗梓听着头大,便左磨蹭右磨蹭消磨时间,谁知徐靳西比她更有耐心。
瞧着拖延战术的方法不管用了,栗梓灵光一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盒子。
“之前答应要陪你过生日的,可现在我得出国学习了,那礼物就提前给你准备吧。”
徐沐婉打听行踪时,她大可敷衍搪塞了事,可最后还是如实禀告,可能是料准了她会通风报信给徐靳西。
或许是猜到这件事的发生,栗梓便随身携带这份好早前就为他准备好的礼物。
“我这个人可最遵守承诺了,”双手奉上,栗梓笑嘻嘻着神情:“生日快乐。”
徐靳西:“……你。”他伸手接过礼盒了。
打开看,是一支钢笔。
一支和第一世时,她初次真挚地送礼物一模一样。
瞧他毛又被捋顺,栗梓没来由地唇角上扬起来。
说他好哄吧,非得刨根究底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说难哄吧,只要你柔软了,他立马就熄火。
只是,聊着聊着又绕回了婚姻。
徐靳西:“我可以不问你为什么要提前走,只是你不想离婚吗?还有五天,你现在就走,是不离了,对吗?”
栗梓淡淡一笑:“你权势滔天,离婚证的办理成功,对你而言不是难事,所以,我提前走无伤大雅。”
分开后冷静的这段时间里,栗梓想明白了一些事,譬如:没必要和以前一样,一声不吭就走人。也没必要非把他蒙在鼓里,要他什么都不清楚。
许是想通了这点,她把他不会追问的事也据实相告。
“至于换了院校,可能当时一想到前世的事就对你有抵触,就不想再和你扯上半毛钱关系就……”
最好的关系切断方式就是两不相欠,那时,栗梓是这么做的。
“现在怎么告诉了?”声音,是徐靳西自己都未发觉的柔软。
“因为对你太残忍了。”栗梓抽抽搭搭着语气,“你说的对,我又不是不爱你,没道理我得用那么刻薄的方式解决我们之间的关系。”
“只是,我真的得要离开这片地。徐靳西,我承认我爱你,可我没办法做到心无芥蒂和你相处。”
“因为,我每当想起第一世的经历,我的这颗心就被摧残到千疮百孔的难受。我得要先克服我心中的关,靳西,你给我个时间缓解好不好?”
说好要当个沉着冷静的大人,话说的时候,眼泪也随之掉着。
就像那日的雨天,躲在角落看徐靳西离开后,整个人也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和揪心的痛——
舍不得徐靳西,不想分开,真的一点点都不想分开,可又有着刺痛人心的芥蒂存在。
栗梓挺讨厌在公共场所失态的,奈何情绪一来就怎么都抵挡不住,等再抬起头时,是发现自己被徐靳西带到一个安全通道的隐蔽角。
“我真受够你的口是心非了!”徐靳西发现自己怎么都擦不完眼前人泪水后,便将其抵在白花花的墙上恶狠狠地咬她的嘴巴,“不许哭,再哭咬你了。”
她怕痛,一有什么就矫揉造作地像掉了块肉似的皱眉头,拿捏她的弱点,徐靳西威胁道。
不说还好,说了栗梓更伤心,直接“哇”地一声哭得更大了。
“家暴!”
“赤裸裸的家暴!”
耳朵里听到莫名其妙的两个字眼,徐靳西有些被气笑。
他稍抬起了一只按压在她肩膀的手,似笑非笑眸色深深说:“那我这样做,算什么?”
徐靳西一向最顾忌栗梓的感受,他总是担惊受怕自己哪里没做好让她不舒服,然而现在是——
病态的炽热缠吻,就算她窒息到要失氧了,也不放过。
来回的碰撞,安静的空间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
许久后,终停歇。
徐靳西伏在栗梓的肩头,阴鸷极了声音说话:“把我玩成狗就跑,栗梓,你真好养的。”
“你还真当我是什么三言两语就能哄好?这句话撂这了,你他妈敢回来,老子做到你永远也别想走!”
他真生气了,话说的难听就罢了,还咬人。
本来肩头上趴伏的脑袋,兀地亮出利齿扎向栗梓的雪白肩膀。
向下再向下,肩膀上之前快要消掉的牙印此刻又被加深印记。
栗梓皱着眉头拍了拍压在身上人的肩:“属狗呢,给我打下印痕标记!”
“我要真是狗,你现在就走不掉了。”徐靳西咬完了人便开始着手整理其衣服。
不过,他要先做的事是纸巾擦拭干净。
三分钟后。
徐靳西:“你快要候机了,走吧。”
栗梓:“还有十分钟时间,不急,我想和你接吻,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