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无所谓一耸肩:“宣杨是从哪里来的,他就是从哪里来的。”
“路边破庙捡的,不知道姓甚名谁。”
“我只知道他当时得了重病,还留了病根,用来顶替你的儿子,最不容易出破绽。”
滕氏喉头,又是一阵腥甜。
但她不想更失态,硬生生将一口心头血咽进喉咙里。
卢氏刺激她却犹嫌不够,继续道:“你知道的,我脑子不是很聪明,一向都听你的话。”
“单凭着我自己,没有高人指引,我也想不出这样刁钻阴损的法子治你。”
“你就是我的高人啊!”
滕氏:……
滕氏闭上眼,认命趴在地上,不再言语。
这场闹剧落幕,皇帝道:“滕氏罪大恶极,卢氏为其从犯,同样罪孽深重,交由大理寺核实案情后,将两人处以极刑,并且颁布诏令,将当年大泽城战败的真相公之于众。”
滕氏心如死灰,此时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生死面前,卢氏同样的无动于衷。
要不是为着留下这一口气报复滕氏,她这活得早就没意思了。
她转头看一眼滕氏,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又从眼角滚落。
却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因为大仇得报的痛快,还是对这一生的悲哀感慨。
人这一生,多可笑啊?她与滕氏本就是同样的起点,这将近五十年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现在,殊途同归!
谁这一辈子的归途,不是一抔黄土?
卢氏陷入自己思绪,后面高坐明堂的天子再说了什么,她便听不见了。
但——
宣家人的心情依旧大起大落,惶恐难安。
皇帝没有亲自给宣恒定罪,以宣恒的身份,他还不配皇帝亲自发落。
皇帝随后又看向英国公父子:“当年,宣崎为朕的同袍兄弟,陪朕出生入死,他若活着,朕愿意与之共享江山。”
“也是看他的面子,即使宣峪你资质平庸,也即使你治家不严,这些年因家族爵位之争闹出许多荒唐事,朕都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看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话不假。”
“纵然你是宣崎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朕也不能再纵容。”
“否则,你只会继续败坏他的名声,折损他的清誉。”
宣峪身体又开始抽搐颤抖,趴在地上,试图磕头求情,却受限于口不能言。
宣松倒是能说话,此情此景之下,却也不敢多说一字。
皇帝道:“滕氏之罪,重当株连九族,你与她夫妻一体,自当同罪。”
“但朕依旧念及宣崎的忠义,不忍他的家族血脉尽数断绝。”
“今日起,收回宣氏宣峪一脉的超品国公爵位,宣峪及其子孙一概贬为庶人。”
“滕氏处以剐刑,宣峪斩首。”
“其宗族内,成年男丁,在朝为官者全数革职。”
“大理寺核查,其中若有作奸犯科者,无论罪责大小,皆斩首,其余人等流放,以警世人。”
“妇孺及未成年子女,抄没家产,驱逐出京。”
曾经一步登天,享半世荣华,今日猝然自高处跌落,又将他打回原形。
宣峪不堪打击,涕泪横流,晕死过去。
宣松则是脑中一片空白,已然开始飞快回忆,自己以往以权谋私的种种,有没有留下把柄和破绽的。
事实上,身在官场,谁能完全独善其身,半点私情不沾的?
宣松利用职务之便做的那些,如若无人追究,就都只能算是些无伤大雅的人情世故,但现在皇帝下旨严查,他就悬了。
皇帝目光又在朝臣中间巡视一圈,继续道:“今日宣氏一族的下场,请诸位引以为戒。”
“你们为官者,自当品行端正以身作则,更要约束好家眷及各自族中子弟。”
“须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若是连家宅琐事都处理不明白,又焉能明辨这天下的大是大非?你们也就不配继续待在这朝堂之上,空占位置了。”
“微臣谨遵陛下教诲,自当自查自省,严谨治家,公正为官!”丞相路准率先叩首表态。
随后百官附和,声势响彻整个大殿:“微臣谨遵陛下教诲,自当自查自省,严谨治家,公正为官!”
随后散朝,皇帝只叫了赵青和宣睦随他去御书房,其余人可以散了。
滕氏、卢氏和宣峪、宣恒四人,直接就被御林军押走,投入大牢。
宣松暂时没被收押,浑浑噩噩出宫回府。
出宫时,他与其他官员走的一路,但所有人都躲着他走。
诚然,这种孤立和疏远,宣松已然无暇顾及。
走出宫门,上马车时,他脚下还险些踩空,狼狈爬上车去。
御书房。
皇帝坐到案后。
赵青和宣睦躬身行礼之后,皇帝看向赵青,直入正题:“你是为了宣氏一族赶回来的?朕今日对宣峪父子和宣氏的处置,你若不满,或者还有旁的想法,也可直说。”
宣睦一撩袍角,先单膝跪地,请罪道:“英国公府之事,是微臣密信告知的赵将军,她为宣崎将军故旧,微臣私以为她有权亲眼看到害了宣崎将军的元凶伏法。”
皇帝虽然没点明,但赵青来得这么及时,明显就是有人通风报信。
这消息,只能是宣睦和虞瑾传过去的。
毕竟,今日之前,没人知道他们会选在今日发难。
皇帝暂时没有理会宣睦,他目光定格,直直与赵青对视。
赵青唇线紧绷。
她对皇帝,心中是始终存着芥蒂的,而这份芥蒂,并不会因为滕氏伏法而消除。
皇帝直言不讳,赵青略微迟疑,也迎上他目光:“我知道,当年之事,非你所愿,那是宣将军的选择,是他自作主张,强行替你留下守城的。”
“他的死,不是你促成,但他的死,也怎么都与你有关。”
“我想,陛下此刻并非是以天子之尊的身份与我对话,那么作为宣将军亲朋故旧的立场……”
“我坦言,对他的死,我始终会记上你一笔。”
“因为——你确实欠他的。”
“但因为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也不会怪罪问责于你。”
因为宣崎不是皇帝害的,替皇帝守城战死,都是宣崎的自主选择,所以,她没立场和理由替宣崎对皇帝展开报复,但若是从私人角度来说,宣崎因皇帝而死,她心里这个疙瘩会始终存在。
奚良在旁听得胆战心惊。
他当差这些年,还从没有哪位大人会在皇帝面前这样畅所欲言,毫无顾忌的。
这位赵将军这样说话,但凡换个心思稍微狭隘些的帝王,她这次都别想活着离开皇都。
皇帝对赵青这般态度却接受良好。
他颔首,继而犀利再度发问:“宣睦说,那个卢氏的身份你发现的,所以,在今日,滕氏的真面目浮出水面之前,你是将朕当成算计害了宣崎的疑凶了?”
? ?二更。
?
奚良:啊啊啊,这个赵青霄是不是虎?我老人家的小心脏跳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