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5章岩爪熊与矮人之约
横断山脉是这片大陆中部纵贯东西的巨脊，西起佣兵王国的黑牙隘口，东接莱茵帝国的银松边境，绵延数千里，像一道沉默的巨墙，将大陆南北划分出截然不同的天地。山脉平均海拔逾三千多米，群峰如剑，刺破云层，其中最高峰“雪冠峰”海拔近五千米，峰顶终年被积雪覆盖，即便盛夏也能看到皑皑白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仿佛缀在天幕上的银色宝石。
正是这道雄伟的山脉，成了天然的气候屏障——它挡住了北方永冻苔原的凛冽寒流，让山脉南侧的神圣黄金帝国与莱茵帝国免受酷寒侵袭。两国境内四季如春，多瑙河与莱茵河的支流纵横交错，广袤的平原上常年覆盖着金黄的麦浪与翠绿的牧草，土壤肥沃得能攥出油来，不仅成了大陆的“粮仓”，更孕育出两国繁荣的城邦与文明。
可山脉本身的风貌，却与南侧的温润截然不同。山间多是陡峭的山梁与深邃的峡谷，裸露的深褐色岩石上布满风雨侵蚀的沟壑，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只有在海拔一千五百米以下的区域，才生长着茂密的针叶林——冷杉与云杉的枝干挺拔，枝叶层层叠叠，像墨绿色的绒毯裹住山坡，松针上常年凝结着水珠，清晨时分常被乳白色的浓雾笼罩，让蜿蜒的山路变得湿滑难行。山间瀑布随处可见，水流从数十米高的崖壁上倾泻而下，砸在谷底的水潭里，激起的水花被风卷着，在空气中弥漫出淡淡的湿意，偶尔还能看到耐寒的岩羊在悬崖边跳跃，蹄子踏过岩石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华伦特骑着黑马进入横断山脉时，正值午后，可山间的浓雾却来得比预想中更快。他刚绕过一道陡峭的山梁，原本还能看见的针叶林轮廓就被白茫茫的雾气吞噬，连脚下的山路都变得模糊——松针上的水珠顺着枝叶滴落，砸在岩石上发出“嗒嗒”的轻响，混着远处瀑布的轰鸣，让整个山林显得格外幽深，仿佛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
黑马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鼻翼不停翕动，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消散，偶尔还会抬起前蹄轻轻刨地，耳朵警惕地竖起来，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华伦特勒住缰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机械短刃上——刃鞘里的机关早已调试好，只需指尖一动，就能弹出锋利的十字刃。他能感觉到，空气中除了松针与雪水的清新气息，还多了一丝淡淡的腥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像某种大型野兽身上特有的味道。
突然，左侧的针叶林里传来一阵“簌簌”的响动，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那声音踩在厚厚的松针上，连地面都跟着微微震动，仿佛有一头巨兽正在逼近。华伦特瞳孔一缩，立刻翻身下马，将黑马护在身后，同时按下机械短刃的机关，“咔嗒”一声脆响，主刃弹出的同时，副刃从侧面展开，形成一道寒光凛冽的十字刃口，刃身上还残留着之前斩杀影魔时的暗绿色痕迹。
浓雾中，一个庞大的黑影渐渐显现——那是一只成年岩爪熊，肩高足有两米，灰褐色的皮毛上沾着松脂与泥土，纠结成一团，两只前爪的爪子泛着暗黄色的寒光，长度足有半尺，显然是常年在岩石上磨砺的结果；它的眼睛是浑浊的棕红色，像两颗蒙尘的玛瑙，死死盯着华伦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涎水顺着嘴角滴落，砸在松针上留下深色的印记，散发出浓烈的腥气。
“是岩爪熊……”华伦特心里一沉。他在莱茵帝国的冒险手册上见过这种生物的记载——皮糙肉厚，寻常刀剑难以穿透，爪子能轻易撕开铁板，而且极具攻击性，尤其领地意识极强，一旦有人闯入它的活动范围，绝不会轻易放过。更麻烦的是，这只岩爪熊的体型比手册上描述的更大，皮毛也更厚，显然是在山间争斗多年的“老住户”，经验远比普通岩爪熊丰富。
岩爪熊显然没打算给华伦特更多思考时间，它猛地抬起前爪，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华伦特拍了过来。华伦特侧身急躲，十字刃顺势划过熊的前臂，却只在皮毛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刀刃甚至没能划破它的皮肤，只切开了外层纠结的毛团。岩爪熊吃痛，咆哮着转身，另一只爪子横扫过来，华伦特急忙矮身，却还是被熊爪带起的风刮到肩膀，皮甲瞬间被划开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疼，鲜血很快渗了出来，染红了外层的布料。
黑马在一旁急得嘶鸣，突然猛地冲了上去，用坚硬的马头顶向岩爪熊的侧腹。它虽然没有武器，却凭着一股悍劲，将岩爪熊撞得一个趔趄。华伦特抓住这个间隙，快步绕到岩爪熊的身后——那里是熊的视野盲区，也是皮毛相对薄弱的地方。他踩着一块凸起的岩石纵身跃起，将机械短刃的机关调到最大，刃身瞬间又弹出一截，他双手握刀，狠狠扎进岩爪熊的脖颈连接处——那里是熊的要害，血管密集，皮毛也比其他部位薄。
“吼——！”岩爪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一地松针与碎石，它抽搐了几下，棕红色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最终彻底没了动静。华伦特喘着粗气，扶着身边的岩石站稳，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往下流，滴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从行囊里掏出晒干的止血草药，咬着牙将草药碾碎，敷在伤口上，再用布条快速包扎好——草药的清凉感暂时压住了疼痛，却也让他的手臂变得有些僵硬。
“好样的。”华伦特摸了摸黑马的脖子，黑马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刚才的凶悍劲儿还没褪去，鼻翼依旧在快速翕动，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华伦特知道，山林里的血腥味传播得很快，很可能会引来其他食肉动物，他不敢多停留，翻身上马，继续沿着山路前行，只是这次走得格外谨慎，目光不断扫过两侧的浓雾，耳朵也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不知走了多久，浓雾渐渐淡了些，前方的山路变得更窄，两侧的山壁上开始出现人工凿刻的痕迹——不是金德拉人熟悉的齿轮纹路，而是粗糙的符文，刻痕很深，像是用斧头直接凿出来的，符文的形状扭曲怪异，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慑力，显然是某种警告标识。
华伦特心里泛起一丝疑惑：长老说隧道是通往高山矮人的“安全通道”，可这些符文看起来更像是“禁止入内”的信号。他勒住马，翻身下马，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山路的泥土里藏着几根细小的金属丝，一端固定在岩石的缝隙中，另一端连接着山壁上的一块巨石，巨石下方还压着几根削尖的木刺，显然是陷阱的触发装置，只要有生物绊到金属丝，巨石就会滚落，将下方的目标砸成肉泥。
“这是……矮人的绊马索陷阱？”华伦特指尖轻轻碰了碰金属丝，冰凉的触感传来，金属丝的韧性极好，即便用手拉扯也不会轻易断裂，显然是用矮人擅长的秘银混合金属制成的。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长老只提了“青铜通行令能应付一切”，却没说这里布满陷阱，更没说高山矮人会用这种充满敌意的方式“迎接”外来者。
就在他准备绕开陷阱时，黑马突然对着前方的浓雾嘶鸣起来，前蹄不停刨地，显得格外焦躁。华伦特抬头一看，只见浓雾中缓缓走出几个矮小的身影——他们身高和金德拉人差不多，却比金德拉人壮实得多，肩膀宽阔，手臂粗壮，肌肉线条在黑色皮甲下清晰可见；腰间别着柄柄寒光闪闪的战斧，斧刃上还刻着与山壁符文相似的纹路；头上戴着牛角头盔，头盔的缝隙里露出一双双深棕色的眼睛，眼神警惕而锐利，正死死盯着华伦特，像在打量一个闯入领地的入侵者。
“人类？”为首的矮人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像两块石头在碰撞，他手里的战斧在地上顿了顿，发出“咚”的闷响，震得地面的碎石微微跳动，“你怎么敢闯进红杉谷的地界？难道没看到山壁上的警告符文吗？”
华伦特心里一紧，知道自己遇到了高山矮人。他立刻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同时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长老给的青铜通行令，递到矮人面前：“我是从美卡莱克斯来的华伦特，要去莱茵帝国求援，这是金德拉长老给的通行令，他说……”
“金德拉人的东西，在红杉谷不管用！”矮人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华伦特的期待，他的语气里满是敌意，眼神也变得更加冰冷，“三十年前，就是一群人类拿着金德拉人的信物，骗走了我们的秘银矿脉地图，还杀了我们三个守矿的族人！从那以后，红杉谷就立下规矩——不欢迎任何人类踏入半步！”
其他矮人也纷纷举起战斧，围成一个半圆，将华伦特和黑马困在中间，斧刃在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为首的矮人再次举起战斧，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现在，要么你自己转身离开，沿着原路返回美卡莱克斯；要么，就别怪我们的战斧不客气！”
华伦特知道，和固执的矮人争辩没用——尤其是涉及到三十年前的旧怨，他们更是油盐不进。他慢慢后退，手悄悄按在机械短刃上，心里快速盘算着：硬拼肯定不行，这些矮人的皮甲看起来坚固异常，而且人数占优，自己刚经历过岩爪熊的战斗，伤口还在流血，根本讨不到好处；绕路的话，山路狭窄，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壁，根本没地方躲避；退回去更不可能，那样会耽误求援的时间，北夏的凯伦王子和兰斯特还在等着他带回援军……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呼喊，像一道破云的光：“住手！他是朋友！不是入侵者！”
华伦特回头一看，只见卓嘉正从浓雾中跑出来，浅金色的头发乱蓬蓬的，沾着不少泥土和松针，工装的裤脚被划破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擦伤的皮肤；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连额头上的汗水都顾不上擦。她手里举着一块黑色的石质吊坠，对着为首的矮人喊道：“这是你们首领的‘磐石吊坠’！三十年前金德拉长老和你们首领定下盟约时，首领亲手把这个送给了长老，凭这个吊坠，持有者能在红杉谷自由通行，你们不会不认识吧？”
矮人们看到吊坠，举着战斧的手明显顿了顿。为首的矮人皱着眉，上前一步接过吊坠，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符文——那些符文是高山矮人的“血脉符文”，每个首领都会在吊坠上刻下专属印记，绝不可能伪造。他仔细查看了片刻，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语气也比之前温和了些：“这确实是首领的磐石吊坠……你是谁？为什么会有这个？”
“我是金德拉长老的学生卓嘉。”卓嘉喘着气，走到华伦特身边，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叫华伦特，是兰斯特的朋友——兰斯特你们还记得吧？去年冬天，你们有支商队在黑岩峡谷迷路，是兰斯特带着人把他们救出来的，还帮你们找回了被狼族抢走的秘银矿石。”
提到兰斯特的名字，矮人们的敌意又淡了几分。为首的矮人放下战斧，对着华伦特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不少：“既然是兰斯特的朋友，又有首领的磐石吊坠，那可以进红杉谷。但我要提醒你，只能沿着我们指定的路线走，不能靠近矿脉区域，也不能靠近橡木堡，若是敢擅自闯入禁地，就算有吊坠也没用。”
华伦特松了口气，看向卓嘉，眼里满是感激：“多谢你赶过来，不然我今天恐怕真要被困在这里了。”
卓嘉翻了个白眼，伸手拍掉他肩上的灰尘，语气里带着抱怨，却没真的生气：“还不是长老那老糊涂！忘了告诉你高山矮人排斥人类，也忘了把吊坠给你！我从隧道出来就一路追，辅助轨道坑坑洼洼的，我的飞板差点卡进齿轮里，还好赶上了。”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快要耗尽能量的淡绿色水晶，无奈地叹了口气，“飞板彻底没电了，接下来只能靠走……你们首领的橡木堡离这里还有半天路程，得快点走，不然天黑前到不了，山里的夜路更危险。”
华伦特点头，重新翻身上马，又伸手拉了卓嘉一把，笑着说：“我的马能载两个人，上来吧，省点力气，不然你这小身板，走不到橡木堡就得累垮。”
卓嘉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跳上马背，坐在华伦特身后，伸手抓住他的衣角，语气又变得兴奋起来：“算你有点良心！对了，你从莱茵帝国回来的时候，可别忘了帮我带点秘银——我听说莱茵帝国的秘银特别软，特别适合做机械翼的关节零件，我找这东西找了好久了！”
“一定记得。”华伦特笑着答应，一夹马腹，黑马缓缓向前走。矮人们自觉地让开道路，为首的矮人还指了指前方的山路，叮嘱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遇到岔路往左转，别走错了！左转的路上有我们做的标记，是用红色的矿石粉画的箭头，很好认。”
浓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针叶林的缝隙洒下来，在山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华伦特骑着马，卓嘉坐在身后，两人沿着山路慢慢前行，黑马的蹄声与卓嘉叽叽喳喳的提问声交织在一起——她一会儿问兰斯特在北夏的近况，一会儿问暗精灵的武器长什么样，一会儿又兴奋地讲起她在黑岩矿洞找到的星铁有多适合做机械翼的骨架。
华伦特一边回答，一边望着前方渐渐清晰的山路。他知道，穿过红杉谷，渡过莱茵河，就能抵达莱茵帝国的都城；而北夏的凯伦王子还在青石城坚守，兰斯特和苏迪罗还在等着援军的消息。山间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松针的清香，这一次，他心里不再只有焦急，多了几分安稳——有卓嘉的帮助，有金德拉人与高山矮人的支持，这条求援之路，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