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原的风卷着铁锈味的沙粒,打在战车木辕上发出沙沙声。十辆玄铁战车呈雁阵排开,最前的“破阵车”挂着染血的狼头旗,旗面被尸毒腐蚀出蜂窝状的洞——那是三天前与亡灵前锋交锋时留下的印记。
“左前轮卡石子了!”驭手阿铁的吼声混着战鼓。他赤膊的脊背渗着汗,手腕上的青铜护腕撞在车辕上,发出清越的响。战车后座的弩手阿昭立刻调整角度,三棱弩箭穿透车帘,精准钉入左侧沙堆——那里埋伏着七具腐骨僵尸,此刻被弩箭贯穿脊椎,发出指甲刮玻璃般的尖啸。
“稳住!”车长玄甲抽出腰间的玄铁剑,剑身映出远处翻涌的黑雾。那是亡灵君主“骸骨之王”的大军,足有五千具亡灵,从骷髅兵到骨龙,层层叠叠漫过地平线。最醒目的是中央那座骨轿,轿帘用九张人皮缝制,轿中端坐着具披金戴甲的骸骨,额间嵌着颗鸽蛋大的幽蓝晶石——那是骸骨之王的“魂核”。
“听说这老东西当年是北境的战神。”阿铁擦了擦脸上的血,“后来被自己人背叛,砍了头颅做成尸傀。现在靠吸活人魂炼魂核,想复活十万大军。”
玄甲没接话。他望着魂核里流转的黑芒,想起三天前在废墟里找到的断剑——剑柄刻着“镇北”二字,是前朝对抗亡灵的名将遗物。此刻断剑就插在他脚边的皮囊里,剑鞘上的符纹正随着焦土原的地脉震颤,像在回应什么。
“第一梯队,冲阵!”
号角声撕裂空气。最前的三辆战车突然加速,破阵车的青铜撞角挑飞两具僵尸,熔岩车的铁犁翻起滚烫的沙土(炉子里烧着亡灵的脂肪),幽冥车的灯盏燃起鬼火(灯油是活人的脑浆),将前方照得亮如白昼。骸骨之王的骷髅兵刚要列阵,就被熔岩车的铁犁犁成两截,焦黑的骨茬混着黑血溅在车身上,滋滋作响。
“好小子!”阿铁拍了拍车辕,“这熔岩车是老匠头用火山口的玄铁铸的,专克你们这些脏东西!”他甩了个响鞭,拉车的黑鬃马长嘶着冲进敌阵,马蹄铁上的倒刺勾住三具僵尸的腿骨,将它们拖进车底的刀阵——十二把旋转的短刀瞬间将僵尸绞成碎骨。
骸骨之王终于动了。骨轿前的白骨幡无风自动,旗面上的咒文泛起红光。地面裂开无数缝隙,无数白骨从地下钻出,组成一面骨盾,挡在三辆战车前方。熔岩车的铁犁撞上去,火星四溅,骨盾却越碎越坚,竟开始吸收熔岩的热量,表面渗出暗红的血珠。
“是‘尸山血河阵’!”玄甲瞳孔收缩。他记得断剑里的残魂说过,骸骨之王能抽取战死者的血,在地下凝成血河,骨盾吸收足够的热量后,会召唤出血河巨像。
“阿昭!换火箭!”玄甲抽出断剑,剑身上的符纹突然亮起金色光芒。阿昭从弩槽里摸出三支浸过松脂的火箭,点燃后掷向血河阵的薄弱处。火箭穿透骨盾,在血河里炸开,沸腾的血水溅在骨盾上,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原来松脂里掺了老巫配的“镇魂散”,专破阴毒的阵法。
“破阵车,冲!”玄甲大喝。破阵车的撞角裹着浸油的牛皮,撞向血河阵的核心——那里有具被铁链捆住的巨型骨架,肋骨间插着七柄断剑,正是前朝镇北将军的遗骸。当撞角触及骨架的刹那,七柄断剑突然共鸣,震碎了捆缚的铁链。将军的骸骨缓缓站起,手中的断剑发出龙吟,竟将血河阵撕开一道缺口。
“好机会!”阿铁的战车率先冲进缺口,熔岩车的铁犁紧跟其后,幽冥车的鬼火点燃了骸骨之王的骨轿帷幔。骨轿里的魂核剧烈震颤,骸骨之王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青铜:“尔等蝼蚁!竟敢坏我大计——”
“镇北将军!”玄甲举起断剑,与将军的骸骨遥相呼应。断剑里的残魂发出长啸,将军的骸骨突然转头,眼眶里的鬼火转向骸骨之王。原来这将军生前与骸骨之王是同袍,死后被背叛封印在此,此刻终于等到援军。
骸骨之王的魂核迸出刺目的蓝光,他想召唤血河巨像,却发现血河已被松脂污染,变成了浑浊的黑水。十辆战车趁机围成圆阵,破阵车的撞角抵住骨轿,熔岩车的铁犁翻起滚烫的沙土掩埋尸群,幽冥车的鬼火点燃了骨轿的帷幔,火舌顺着人皮旗杆窜上魂核。
“不——!”骸骨之王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骨轿开始崩解,九张人皮旗子化作飞灰,魂核表面的裂纹越来越多。玄甲趁机跃下车,断剑刺入魂核的裂缝。剑身上的符纹与魂核里的黑芒纠缠,竟将最后一丝龙气(骸骨之王用远古龙骸炼的核)吸了出来,注入断剑。
“原来如此。”玄甲望着断剑上的龙纹,“前朝将军用龙气镇过这魂核,所以能借它的力反杀。”
骸骨之王的骸骨开始碎裂,每片骨茬都发出哀鸣。他最后看了眼焦土原的方向——那里有他埋藏的十万亡灵大军,此刻正被战车的冲阵搅成乱葬岗。他终于明白,比亡灵更可怕的,是活人的执念:那些为他守了百年的老卒,那些宁死不降的妇孺,那些用血肉之躯挡在他刀前的少年。
“杀……”他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魂核“轰”地炸开,蓝光如星雨般坠落,却在触及地面的瞬间熄灭——被战车的玄铁犁铧熔成了铁水。
焦土原重归寂静。阿铁拍了拍车辕上的骨粉,咧嘴笑了:“老东西,这仗赢得漂亮!”阿昭从灰烬里捡起枚带血的骨笛,吹了声不成调的音——那是他战死的弟弟生前最爱的曲子。玄甲捡起骸骨之王的臂骨,骨节上还刻着“同生共死”的誓言,他用断剑在上面划了道深痕,然后将臂骨埋进沙里。
“走了。”玄甲翻身上车,“去下一个战场。这些亡灵,总得有人收拾。”
十辆战车碾过碎骨,扬起的沙粒里,几株嫩绿的草芽正破土而出。那是被血河污染的土地,在战车的铁犁下,终于等来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