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原的月光是浑浊的。一百骑玄甲轻骑勒住马,马蹄铁在焦土上擦出火星。为首的萧战望着远处翻涌的黑雾,喉结动了动——那是恶魔大君的“深渊领域”,方圆三十里的草木早被腐蚀成白骨,连风里都飘着腐肉混着硫磺的腥气。
“队长,斥候回来了。”副骑阿铁的声音发哑。他的左臂缠着渗血的布,那是方才探路时被恶魔爪刃划的,“大君在中央祭坛,周围有七座骨塔,每座塔里锁着百具深渊魔将。咱们的马速……”
“够了。”萧战打断他。他摸了摸腰间的狼首短刀——刀鞘上刻着十七道刻痕,每道都是为兄弟报仇的印记。三个月前,恶魔大君屠了萧家村,他的妻子抱着刚出生的女儿被拖进祭坛时,最后一句话是:“战哥,替我砍了那畜牲的头。”
“阿昭,火油。”萧战翻身下马。他的玄甲是用冰原狼皮衬的,此刻被血月映得泛红。阿昭从马背皮囊里倒出半坛火油,坛口封着的浸油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暗红的火绒——那是用百年松脂和处女血熬的,专克恶魔的暗影之力。
“一队跟我绕左,二队跟阿铁绕右。”萧战扯下披风系在腰间,“咱们不硬冲祭坛,先烧骨塔。每座塔有三条锁魔链,砍断两条,魔将就会被反噬。”他拍了拍身侧的青骓马,“等骨塔冒黑烟,大君就得亲自灭火。到时候……”他抽出狼首刀,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用你们的马刀,给我捅穿他的黑心脏。”
轻骑兵们沉默着点头。他们都知道这场仗的胜率——一百骑对百万魔军,对上能操控黑暗的大君。但三天前,萧战跪在萧家村的废墟里,把每具焦尸的名字刻在竹简上时,就已经没想过活着回去。
“走!”萧战踢了青骓马屁股一脚。百骑如离弦之箭冲进黑雾,马蹄声惊起无数骨鸦。左侧的阿铁突然勒住马,挥刀劈向空中的骨鸦——那些骨鸦嘴里叼着硫磺弹,正准备往下砸。火星溅在血月原的焦土上,腾起刺鼻的黑烟。
“左三队,烧东塔!”萧战的吼声穿透黑雾。他看见东塔的锁魔链泛着幽蓝光芒,链身上缠着上百个被剥去脸皮的魔将,正用指甲抓挠锁链。阿昭甩出火油坛,火绒“轰”地燃起,火舌顺着锁链窜上塔顶。东塔的魔将们发出尖叫,皮肤开始融化,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触须。
右侧传来阿铁的大笑:“右二队,东塔的魔将要跑!”萧战转头,正看见七八个魔将挣断半截锁链,拖着冒烟的残躯冲向祭坛。他猛拍青骓马,狼首刀划出银弧,头一个冲上去的魔将被劈成两半,内脏混着黑血溅在他玄甲上,腐蚀出滋滋声响。
“别恋战!”萧战吼道,“烧完三座塔就撤到谷口!”他瞥见中间的主塔——那座塔比其他六座高两丈,锁魔链粗如儿臂,链身上的魔将竟穿着银甲,胸口刻着“禁卫”二字。大君的祭坛就在塔下,石台上摆着颗跳动的心脏——暗红中泛着紫斑,每跳一下,黑雾就浓稠一分。
“队长!主塔的锁魔链有符文!”副骑阿林的声音带着惊恐。萧战眯起眼,看见锁魔链上缠着金色咒文,那是用天使的肋骨刻的“封魔印”。难怪大君敢把主力放在外面——主塔根本烧不断。
“换招!”萧战抽出狼首刀,刀尖蘸了蘸自己的血。这是萧家祖传的“血契刀法”,用血脉为引,能破阴毒的符文。他纵马冲向主塔,刀锋划过锁魔链的瞬间,血珠溅在金色咒文上,符文突然扭曲,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好机会!”阿昭从左侧冲来,火油坛砸在主塔基座上。火绒被风卷着窜上塔身,木质的塔身“轰”地燃起熊熊大火。主塔里的魔将们疯狂拍打窗户,银甲被烧得变形,露出底下溃烂的血肉。大君的祭坛突然震动,那颗心脏跳得更急了,黑雾如活物般涌向主塔,却被火焰烧出一个大洞。
“大君出来了!”阿铁的喊声响彻战场。萧战抬头,看见黑雾中走出个身高五丈的身影——皮肤是凝固的血红色,背后长着十二对骨翼,每片骨翼上都钉着被剥去脸皮的凡人。他左手握着柄锯齿巨斧,右手拎着根裹满人肠的骨杖,额间嵌着颗滴着黑血的眼珠——那是用十万生魂凝的“魔瞳”。
“蝼蚁。”大君的声音像两块磨盘相撞,“你们烧了我的魔将,毁了我的领域,今日便用你们的血,为我的重生祭旗!”
他的骨翼一振,黑雾如浪潮般涌来。最前的十骑轻骑兵被黑雾卷住,马嘶人喊声瞬间消失——他们的身体正在变透明,像被墨水浸透的纸。萧战的胃里泛起酸水,但他咬碎舌尖,血腥味让他保持清醒:“阿林!带五骑冲右翼!阿铁!带八骑冲左翼!剩下的跟我缠住大君!”
百骑立刻散开,如一把撒开的钢珠。萧战的玄甲被骨翼带起的罡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挥刀砍向扑来的杂兵,狼首刀砍在恶魔的骨头上,火星四溅。一个杂兵抓住他的马腿,他反手一刀捅进那杂兵的眼窝,黑血溅在他脸上,烫得他眯起眼。
“队长!左翼撑不住了!”阿铁的声音带着哭腔。萧战转头,看见左翼的轻骑兵被魔将围住,阿铁的左臂已经被砍断,鲜血染红了半片衣襟。但他还在笑,用断腕的血喷向魔将的眼睛——那是萧家村的猎户教的,野兽怕血腥。
“阿铁!”萧战的喉咙发紧。他砍翻两个杂兵,冲向阿铁的位置。大君的巨斧突然劈下,风刃削断了他身侧的青骓马的脖子。马血喷了他满脸,他却借着这股冲势,狼首刀架住了巨斧的斧柄——“当”的一声,火星溅在他脸上,烫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有点意思。”大君的瞳孔缩成竖线。他举起骨杖,地面裂开无数缝隙,无数骨手从地下钻出,抓住轻骑兵的马腿。萧战的玄甲被骨手拽得倾斜,他挥刀砍断三只骨手,却发现骨手断口处渗出黑血,腐蚀得他的刀刃发烫。
“用血契!”萧战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萧家刀,饮血则锋;血契成,鬼神惊。”他咬破掌心,鲜血喷在狼首刀上。刀身突然泛起金光,原本砍不动的骨手被刀锋轻轻一挑,便断成两截。他趁机冲到大君脚下,狼首刀狠狠刺入大君的脚踝——那里有块软甲,是他刚才用刀背砸出来的破绽。
“啊——!”大君发出惨叫。他的骨翼剧烈扇动,掀起的气浪把周围的轻骑兵掀飞。萧战被甩到半空,却在坠落时抽出腰间的备用短刀,反手刺向大君的眼睛。短刀擦着大君的鼻梁划过,却在他脸上留下道血痕。
“够了。”大君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他望着自己流血的脚踝,又看了看四周燃烧的骨塔,突然笑了,“你们赢了。”他举起骨杖,黑雾开始退散,“但这不是结束……”他的身影逐渐变淡,最后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血月里。
轻骑兵们瘫坐在地上,望着满地的焦土和残肢。阿铁捂着断臂笑,眼泪混着血滴在地上;阿昭捡起块烧黑的鳞片,那是大君骨翼上的,此刻正滋滋冒着青烟;萧战摸着脸上的刀疤,望着东方的鱼肚白——那里有萧家村的方向,有他要守护的人。
“收刀。”萧战站起身。他的玄甲破了七八个洞,狼首刀卷了刃,但腰间的竹简还在,上面刻着一百七十三个名字。他拍了拍青骓马的背,马虽然受了伤,却依然昂首长嘶。
血月原的黎明来了。一百骑轻骑兵跨上战马,马蹄声惊起新一批骨鸦。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尽头,只留下满地的焦土、未熄的余烬,和一座被烧穿的祭坛——祭坛中央,有滩凝固的黑血,正缓缓渗入泥土。
后来有人说,那天夜里,血月原的野花突然开了。红的、黄的、紫的,开满了整片荒原。还有人说,听见了马蹄声,像战鼓,又像歌谣,从地底下传来,一遍又一遍,唱着:“百骑破魔,热血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