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仓的粮囤堆得像小山,可百姓手里的粮袋,总填不满。
秋收刚过,按例要给流民发救济粮。李老汉排了半宿队,轮到他时,衙役用斗量了三斗米,倒进他的布袋里。可他回家一称,竟少了两升。“这斗有问题!”老汉气得发抖,布袋上的补丁被米撑得发白,“去年的斗不是这样的!”
这话传到澈儿耳中时,他正在翻看《仓廪令》,泛黄的纸页上印着标准量斗的图样,斗口方正,刻度清晰。他让人取来官仓的量斗,斗是桃木做的,看着与图样无异,可他指尖敲了敲斗底,发出“咚咚”的空响——比寻常量斗的声音脆。
“倒满米。”澈儿下令。衙役舀来米,将斗装得满满,甚至冒了尖。澈儿却让人找来一把薄刃小刀,沿着斗口的刻度,轻轻一划——
“哗啦”一声,表层的米簌簌落下,露出斗底的玄机:原来斗底有层活动的木板,扳动侧面的暗扣,木板就能下沉半寸,看着装满了,实际少了半升。
“好手段。”澈儿冷笑,指尖戳着斗底的暗扣,“克扣流民的救命粮,就靠这点小聪明?”
官仓管事吓得跪在地上,膝盖撞在青砖上“砰砰”响:“殿下饶命!是……是前任仓官改的斗,小的不敢不从!”
澈儿没理会他的辩解,只是望着窗外——官仓外,流民们正排着队,手里的布袋瘪瘪的,像泄了气的球。“量斗是国之公器,容不得半点私心。”他转身对工部侍郎说,“重铸量斗,用青铜,斗底嵌三颗星纹,一颗代表‘准’,一颗代表‘公’,一颗代表‘民’。刻度要深,要用錾子凿进铜里,再填朱砂,让谁也改不了。”
新斗铸成那天,官仓前的空地上挤满了人。青铜斗泛着冷光,斗口的刻度嵌着朱砂,像一道醒目的红线。斗底的三颗星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盯着人的眼睛。
澈儿亲自执斗,舀起米,平平地刮过斗口,朱砂刻度露出来,不多不少,正好一斗。他把米倒进李老汉的布袋里,老汉掂了掂,眼睛亮了:“够!这次真够!”
流民们爆发出欢呼,有人摸着青铜斗上的星纹,粗糙的手指蹭过朱砂刻度:“这斗沉,压手,心里踏实。”
澈儿让人把那些作弊的木斗堆在空地上,一把火烧了。火焰舔舐着木斗,发出“噼啪”的响,像在哭。灰烬被风吹散,落在新翻的土地上,老农说:“这灰肥田,长出的粮食,才不会被克扣。”
后来,官仓的量斗成了规矩。每次发粮,都要当着百姓的面,用青铜斗称量,斗底的三星对着太阳,谁也不敢动手脚。有个孩童问父亲:“那三颗星是天上掉下来的吗?”父亲摸着他的头,指着粮仓:“不是,是装着公道的星,掉在咱们心里了。”
澈儿看着仓外晾晒的谷穗,金黄的颗粒饱满,像无数个小斗。他忽然明白,量斗量的是米,更是人心。公道若在,一斗米能暖千家;私心若存,满仓粮也填不满欲壑。而那些嵌在斗底的星纹,终究会像天上的星,照着每一粒米,也照着每一颗盼着公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