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灵花掠过山巅,元彬周身蓝焰般的灵气渐次收敛。
他望着天际翻涌的阴云,识海中星图流转的光芒却未完全平息——方才突破时,那缕若有若无的墨绿气息仍在他神识边缘游荡,像根细针挑着神经。
\"盟主!\"
急促的唤声打断了元彬的思绪。
他侧首望去,只见御兽城那名灰袍随从安泊正跌跌撞撞奔上石阶,发冠歪斜,额角还沾着草屑。
安达兴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沉几分,抬手便是一道风刃卷住安泊后领,将人提至跟前:\"不是让你盯着山周围的散修?
那道墨绿气息是怎么回事?\"
安泊喉间发紧,被风刃勒得脚尖点地:\"小的...小的只探到北宫前辈在茶寮歇脚,没敢多问。
谁能想到他老人家...\"
\"废物!\"安达兴甩袖将安泊摔在青石板上,玄色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盯着不远处茶寮里的北宫——那男子仍端着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方才他驾驭遁光逼近时,分明感应到了北宫身上散逸的气机,那是比真仙更醇厚的...散仙?
不,可能更高。
安达兴深吸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烦躁。
他好歹是御兽城古仙盟盟主,总不能在小辈面前失了气度。
整理好袖摆,他大步走向茶寮,玄玉冠上的银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北宫前辈,在下安达兴,御兽城古仙盟盟主。
今日得见前辈,实乃荣幸。\"
北宫抬眼扫了他一眼,茶盏轻碰石桌发出清脆声响。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安达兴的笑容僵在脸上,后槽牙咬得发酸——他在御兽城跺跺脚能震三震,何时受过这种冷遇?
\"盟主,元彬那小子收功了!\"
随从的低语让安达兴猛地回神。
他转头望去,正见元彬周身灵气彻底平复,站在石坛边垂眸整理袖口。
张昭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手里托着个绣金锦袋,声音洪亮如钟:\"元小友进阶真仙,可喜可贺!
圣域联盟备了薄礼,五十万灵晶,不成敬意。\"
五十万灵晶!
山巅众人倒抽冷气。
灵晶是仙界硬通货,寻常真仙一年俸禄不过万余,张昭这出手简直是拿灵石砸人。
元彬望着那锦袋里流转的清光,眉峰微蹙——他虽刚进阶,但前世水德星君的记忆里,圣域联盟虽富,却从未如此阔绰过。
\"张盟主好大手笔。\"安达兴挤开人群走上前,掌心托着枚巴掌大的青玉匣,\"御兽城没那么多俗物,这柄'寒渊剑'是我用千年玄冰髓温养的仙宝,与小友水属性契合,权当贺礼。\"
匣盖开启的瞬间,山风陡然一滞。
一道幽蓝剑光破匣而出,在元彬头顶盘旋三匝,竟主动没入他袖中。
安达兴眼底闪过得色——这剑他养了百年,早设了认主禁制,只要元彬收了,便算与御兽城结了缘。
元彬垂眸望着袖中微震的剑,心跳突然加快。
前世他身为水德星君,什么样的法宝没见过?
这\"寒渊剑\"虽好,却未必值得安达兴如此破费。
更蹊跷的是,张昭与安达兴分明早有嫌隙,怎会同时抢着送礼?
\"两位前辈厚爱,元某受之有愧。\"他后退半步,指尖隐现水纹,将锦袋与玉匣轻轻推回,\"我初入真仙,还需闭关稳固境界,这礼...\"
\"小友莫急。\"张昭笑着按住他手背,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元彬心头一凛——这老匹夫竟在试探他的真实修为!
他不动声色抽回手,张昭却已笑得更开怀:\"我们哪敢催小友?
只是这灵晶存着也是存着,小友若需炼丹材料、法宝胚子,随时可去圣域联盟的坊市挑。\"
安达兴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早打听过,元彬不过是个刚夺舍的凡人,按理说不该有这般定力。
难道...他真如北宫说的,藏着什么底牌?
\"元小友。\"
低哑的嗓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元彬转头,正撞进北宫深潭般的眼底。
那男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茶盏已空,指节抵着石桌,指缝间还沾着茶渍:\"这山风凉,站久了伤气海。\"
山巅众人的议论声突然模糊。
元彬望着北宫袖角翻卷的墨绿暗纹,忽然想起突破时那缕气息——原来不是错觉。
他正欲开口,却见北宫抬手指向山脚下:\"看,雨要来了。\"
元彬顺着望去,果然有乌云从地平线翻涌而来,带着隐隐雷鸣。
张昭的脸色微变,安达兴则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随从——他们竟没探到天气异变的征兆!
\"小友。\"北宫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有些事,等雨停了再谈。\"
他转身走向茶寮,袍角扫过元彬的指尖。
元彬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那墨绿暗纹竟组成了某种古老的阵图——像是...圣域联盟的图腾?
山风卷着雨丝劈头盖脸砸下。
张昭迅速撑起避雨结界,安达兴的玄玉冠却被雨水打湿,发梢滴着水贴在颈后。
元彬望着两人在结界里互相寒暄的模样,又看向茶寮中独自饮茶的北宫,忽然想起前几日北宫说的\"掀翻这方世界\"。
雨幕中,北宫抬眼与他对视。
那眼神像在说:该醒了,戏要开场了。
雨丝斜斜穿透张昭的避雨结界,在元彬肩头洇出一片深色水痕。
北宫的茶盏不知何时又续满了,青瓷盏中浮着两片新茶,在雨雾里散着若有若无的兰香。
他指节抵着石桌,指缝间茶渍未干,声音却比山风更沉:\"元小友可知,御兽城为何叫御兽城?\"
元彬垂眸避开张昭与安达兴在结界里虚与委蛇的身影。
方才北宫那句\"掀翻这方世界\"还在耳畔回响,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这散修模样的男子,怕不是真如表面般闲散。\"晚辈只知此处多灵兽,古仙盟擅驯兽之术。\"
\"驯兽?\"北宫低笑一声,茶盏在石桌上碾出半圈水痕,\"安达兴的驯兽术,是拿灵脉血饲、用禁制锁。
他养的不是灵兽,是带锁链的战奴。\"他抬手指向山脚下,雨幕中隐约可见几座青铜兽笼,\"上月古仙盟围猎玄霜虎,剥了虎王内丹做鉴宝大会的头彩——那虎王修了三百年,本可化形。\"
元彬瞳孔微缩。
前世水德星君掌管天河,最见不得生灵被折辱。
他忽然明白安达兴为何急着拉拢自己——水属性修士善控灵脉,若他入了古仙盟,怕是要被派去镇守那些血饲灵兽的灵脉。
\"至于圣域联盟...\"北宫端起茶盏抿了口,\"张昭虽市侩,却肯花灵晶买散修手里的灵兽契约。
上月我见他用三炉聚魂丹,换了个被古仙盟打断腿的青鸾幼崽。\"他指腹摩挲着袖间墨绿暗纹,\"这图腾,是我当年给圣域画的。\"
元彬这才惊觉那暗纹不是普通阵图,竟是活的!
墨绿丝线随着北宫的动作流转,隐约组成\"护灵\"二字。
他正要细问,山巅忽然传来安达兴的朗笑:\"元小友!\"
安达兴不知何时扯了张油布顶在头上,玄玉冠歪向一侧,倒比方才多了几分热络:\"我御兽城下月十五开鉴宝大会,头彩是玄霜虎王内丹,另有千年雪蚕茧、九色鹿涎——小友若肯赏脸,我让安泊全程陪同,看中什么尽管开口。\"他压低声音,\"那雪蚕茧最是适合水属性修士温养元神,比张盟主的灵晶实在多了。\"
\"安达兴盟主好手段。\"张昭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身后,避雨结界早收了,他发梢滴着水,却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拿血饲灵兽的内丹当宝贝,也不怕沾了因果?
我圣域联盟的灵晶可干净,小友想买什么,去坊市挑便是,总比看你们摆弄这些血腥物事强。\"
安达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在御兽城说一不二,何时被人当面揭过短?
玄色道袍下的手指攥得发白,却仍强撑着笑:\"张盟主莫要酸。
你那些灵晶还不是靠倒卖灵兽皮毛赚的?
上回那批赤焰狐皮,毛根里的血都没洗干净吧?\"
\"父亲!\"
少年清厉的喝声惊散雨雾。
张布从山阶下奔来,腰间玉牌撞得叮当响——他是张昭独子,自小被捧在手心里,哪受过这种气?\"安达兴你算什么东西?
也配说我父亲?\"他抬手便是道火符,赤红色火焰裹着硫磺味劈向安达兴面门,\"我让你知道圣域联盟的...\"
\"放肆!\"
安达兴哪里肯接这毛头小子的招?
他抬手一拂,一道冰刃破空而出。
张布的火符刚燃到半途便被冻成冰雕,冰刃余势未减,正撞在张布胸口。
少年闷哼一声,踉跄着撞翻石桌,茶盏碎了满地,青瓷片扎进手背,血珠混着雨水滴在青石板上。
\"阿布!\"张昭扑过去抱起儿子,指尖按在他心口探了探,脸色霎时煞白。
安达兴这冰刃里竟裹着寒渊剑的剑意!
张布的气海被冻得结了层薄冰,若不及时用纯阳灵草温养,怕是要废了修为。
\"安达兴,你敢伤我儿子!\"张昭猛地抬头,眼中血色翻涌。
他本就修为高深,此刻动了真怒,周身灵气如沸水般翻涌,竟在雨幕中凝出半轮金乌虚影——那是圣域联盟镇派功法\"金乌焚天诀\"的法相。
安达兴这才慌了。
他方才不过想给张布个教训,哪料到张昭会动真格?
玄玉冠上的银纹被灵气震得簌簌作响,他后退两步,却仍硬撑着:\"是你儿子先动手的!
我不过自卫...\"
\"自卫?\"张昭冷笑,金乌虚影展开双翅,雨丝触到金焰便化作蒸汽,\"好个自卫!
安达兴,你今日伤我儿子,便是与圣域联盟为敌!
我倒要问问,你古仙盟是要下战书,还是想让御兽城变成一片焦土?\"
山巅众人皆噤声。
张昭与安达兴虽早有嫌隙,却从未这般撕破脸。
几个古仙盟的随从悄悄摸向腰间法宝,圣域联盟的弟子则护在张布周围,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灵气波动,连雨云都被震得散了半边。
元彬望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北宫说的\"戏要开场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袖中微震的寒渊剑——安达兴的认主禁制还在,若真卷入这场纷争,怕是要被当作棋子。
正欲开口,身侧忽然一凉。
\"走。\"
北宫的声音裹着墨绿灵气钻进识海。
元彬只觉后颈一麻,再睁眼时已站在数里之外的山坳里。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穿透云层,在两人身上镀了层金。
北宫拍了拍他肩膀,袖间墨绿图腾流转得更快了:\"小友,有些局,不沾身比入局更聪明。\"
元彬望着山巅方向翻涌的灵气,忽然明白北宫为何说\"掀翻这方世界\"。
他转头欲问,北宫却已化作一道墨绿流光,只余声音在风里飘散:\"下月十五,御兽城鉴宝大会...有些因果,该了结了。\"
山风卷着残雨掠过发梢,元彬望着天际渐沉的夕阳,袖中寒渊剑突然发出清鸣。
他摸了摸腰间——那里还收着张昭送的灵晶锦袋。
两场拉拢,一场纷争,倒让他看清了:这御兽城的水,比他想象中更深。
山坳里的青竹被雨洗得发亮,叶尖坠着的水珠顺着竹节滚落,在青石上溅起细小的水痕。
元彬望着远处山巅仍未消散的灵气波动,耳中还回响着张昭暴怒的喝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方锦袋——张昭的灵晶他终究没还,并非贪财,而是想留作线索,看看这所谓\"干净\"的灵晶究竟染着多少因果。
\"小友倒是沉得住气。\"北宫靠在竹丛边,指尖绕着一缕墨绿灵气,像是在把玩什么活物,\"方才那两人一个送剑一个撒钱,换作寻常真仙,早忙着站队了。\"
元彬转头看他,夕阳的金晖透过竹叶落在北宫脸上,将他眼底那抹探究照得清晰。\"前辈可知他们为何争我?\"他反问,\"古仙盟要水属性修士控灵脉血饲灵兽,圣域联盟图我新进阶好拿捏。
与其选个笼子钻,不如先看清楚笼子里关的是什么。\"
北宫低笑一声,墨绿灵气突然化作一只巴掌大的青鸾,扑棱着翅膀落在他掌心。
那鸟儿羽毛上还沾着雨珠,却分明是活物——元彬瞳孔微缩,这分明是用灵气凝形的幻兽,竟能做到与真兽一般无二的灵韵流转。\"倒是个明白人。\"北宫屈指弹了弹青鸾额头,幻兽瞬间散作灵气,\"不过你方才推了寒渊剑,可知道那剑里的认主禁制?
安达兴养它百年,剑灵早被驯成了狗,你若收了,往后他吹声哨,这剑怕要自己飞回去咬你。\"
元彬想起袖中那道幽蓝剑光,后背微微发寒。
前世水德星君虽见多识广,到底是千年之前的旧忆,这方世界的人心诡谲,倒比仙界的雷劫更难防。\"多谢前辈提醒。\"他拱了拱手,\"只是...前辈为何帮我?\"
北宫的目光忽然变得悠远,像是穿过重重山雾,看见某个他曾站过的山巅。\"三十年前,我也在这样的山巅被人争过。\"他说,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茶沫,\"那时候我选了个自认为最干净的笼子,结果呢?
笼子里的锁扣比谁都锋利。\"他忽然转头,眼底的暗沉被夕阳照亮,\"小友,我帮的不是你,是帮这方世界里,还肯抬头看天的人。\"
元彬喉间一热。
他想起北宫说的\"掀翻这方世界\",想起山脚下那些青铜兽笼里的玄霜虎王,忽然觉得这个总沾着茶渍的散修,或许真藏着比张昭、安达兴更汹涌的力量。
\"对了。\"北宫忽然弯腰捡起块被雨水冲出来的青石,在掌心搓了搓,\"你方才推了礼,可知道张昭那锦袋里的灵晶,每颗都裹着半缕金乌火?\"元彬一怔,忙解下锦袋,神识探入的瞬间倒抽冷气——五十万灵晶表面看似纯净,内里竟真有极淡的金红气息,像细蛇般缠在灵晶核心。\"他这是怕你不收,用镇派功法留了印记。\"北宫将青石抛向空中,\"你若收了,往后圣域联盟的人能顺着灵晶找到你,比狗鼻子还灵。\"
元彬指尖发颤,差点将锦袋扔出去。
他前世虽为星君,却从未在世俗界混过,哪里知道这些阴私手段?\"那...如何处理?\"
\"烧了。\"北宫随手打了个响指,一团墨绿火焰从他指尖腾起,\"用我的'护灵火',既能化了金乌印,又不伤灵晶本源。\"他瞥了眼元彬欲言又止的模样,笑出声,\"放心,我不要你回报。
你留着这些灵晶,下月十五去鉴宝大会,有些东西...得用干净的灵石才能买。\"
元彬依言将锦袋投入火中。
墨绿火焰裹着灵晶翻涌,金红气息如活物般挣扎,却在触及火焰的瞬间化作青烟。
他望着灵晶重新变得通透,忽然想起北宫之前说的\"护灵\"图腾,心中的疑惑更甚。
\"前辈,我有件事...\"他顿了顿,终是咬咬牙,\"或许该告诉你。\"
北宫的笑意收敛,目光如刀般扫过元彬识海。
元彬只觉一阵刺痛,却没有抵抗——他能感觉到,这道神识探查里没有恶意,只有探究。\"说。\"北宫收回神识,声音沉了几分。
\"我进阶真仙,不全是靠自己。\"元彬深吸一口气,\"半月前,我在忘川河畔遇到个重伤的真仙。
他...他求我吞噬他的元神,说这样能助我突破。\"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我本不想,但他说若我不答应,元神散了也是浪费,不如给我做个顺水人情。\"
北宫的瞳孔骤然收缩,连指尖的墨绿火焰都晃了晃。\"你...吞噬了真仙元神?\"他声音发哑,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那是什么境界的真仙?
你可知这有多凶险?\"
元彬摇头:\"他没说境界,但元神里有极浓的水属性气息,和我很契合。\"他想起识海中那团被自己用本命水元温养的光团,\"我用天河诀的法门将其炼化,确实事半功倍。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像是有根刺扎在识海深处。\"
北宫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他闭目凝神,神识如潮水般涌入元彬识海,在触及那团水元光团的瞬间猛地睁眼,眼底翻涌着元彬从未见过的震撼。\"这...这是...\"他松开手,后退两步,玄色衣摆扫过沾着雨珠的青草,\"小友,你可知自己吞了什么?\"
元彬被他的反应惊到,正要追问,北宫却突然转身,望着山巅方向的残阳。
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拉得很长,声音却轻得像要消散在风里:\"下月十五,鉴宝大会。\"他说,\"带着你的灵晶,带着你的...秘密。
有些答案,在玄霜虎王的内丹里,也在那团水元光团里。\"
山风卷起最后一滴雨珠,打在元彬脸上。
他望着北宫的背影逐渐融入暮色,忽然明白,自己以为的抽身离开,不过是刚站到棋盘边上。
而棋盘的另一端,北宫早已布下了一局,等的就是他这枚带着吞仙秘密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