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线刚洇开一抹鱼肚白,陈鑫就踩着露水往武器库走。裤脚沾着的草屑还带着湿意,昨夜整理营地时被木刺扎破的手掌在握拳时隐隐作痛,但他走得很急——心里装着事,躺不住。
武器库的铁门被晨曦镀上一层冷光,赵刚带着两个兄弟守在门口,见他来,立刻挺直了腰板:“陈哥,里面都收拾利索了,杨振平那小子正跟宝贝似的对着账本数呢。”
陈鑫点点头,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一股混合着机油、樟脑和旧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味道他熟悉——前一阵张干事还在时,带他来过一次武器库,当时张干事指着墙角那挺盖着帆布的大家伙说:“这玩意儿叫马克沁,是老伙计了,拿着他你得给我牵制住李虎,关键时候夜能救咱们一命。”
彼时张干事的手指在帆布上轻轻敲着,眼神望着窗外的训练场,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营地的家当看着杂,其实都是骨头缝里攒出来的。武器、粮食、药品,哪一样不是拿命换的?以后不管出什么事,这些东西得守好,不能让它们落在不该落的人手里。”
如今想来,张干事那时怕是早就看透了李虎的狼子野心。
“鑫哥!”杨振平从弹药箱堆里探出头,脸上沾着灰,手里的账本被他翻得卷了边,“你可来了!这些东西……我越数越心惊,张干事也太nb了!”
陈鑫走过去,目光扫过码得整整齐齐的武器架。最上层的步枪排列得像列队的士兵,AK的木质枪托被摩挲得发亮,95式的黑色枪身透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枪身侧面都用白漆写着编号——这是张干事定下的规矩,每把枪都有记录,谁领用、谁保养,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
“多少把?”陈鑫的指尖拂过一把95式的枪管,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张干事教他拆枪时的样子,老人的手指有些抖,却比谁都稳。
“三百整!”杨振平把账本递过来,指着其中一页,“AK一百八十把,95式一百二十把,都是张干事分三批弄来的。你看这儿,”他指着页脚的小字,“‘2025年爆发初期,从废弃武装部搜得,经老周儿子检修,可用’——张干事连谁修的都记着!”
时敬发这时也进来了,手里提着个铁皮桶,里面是刚熬好的玉米糊糊,还冒着热气:“先垫垫肚子。我刚从粮仓那边过来,赵刚找着张干事藏粮的地窖了,就在武器库西边三丈远,用石板盖着,上面种了半畦萝卜,要不是赵刚记得张干事以前总往这儿浇水,压根找不着。”
他舀了两碗糊糊递过去,自己捧着一碗蹲在地上喝:“说起来李虎手下也是个蠢货,占了营地这么久,愣是没发现张干事这些后手。他抄家时翻走的那些,不过是张干事故意露给他看的浮财。”
陈鑫喝着糊糊,目光落在墙角那挺马克沁重机枪上。帆布被掀开了一角,露出锈迹斑斑却依旧厚重的枪管,枪身侧面刻着模糊的编号,那是张干事当年亲自带他和三个老兵从三十里外的废弃军火库拖回来的,路上遇到三只迅捷型丧尸,张干事为了护着机枪,胳膊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马克沁怎么样?”陈鑫问。
“能打!”赵刚凑过来说,他手里拿着块浸了机油的抹布,刚把机枪擦了一遍,“张干事是真细心,枪管裹着油布,子弹用蜡封在铁盒里,一点没受潮。我试过了,扳机灵敏,就是得四个人架着才稳当。”
提到这个,杨振平又翻开一页账本:“张干事在这儿记着呢——‘马克沁两挺,子弹五千发,备用枪管两副。此物过重,非尸潮不可用,平日需每半月擦油一次’。“马克沁一挺,给新来营地的陈鑫使用,让他牵制李虎势力,我在这孩子眼里看到了希望”下面还有他画的小图,标着怎么架枪最稳。”
陈鑫接过账本,指尖抚过张干事那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眼眶有些发热。张干事牺牲那天,被李虎的人堵在指挥帐篷里,据说临死前还在喊“保护武器库”,原来老人早就把所有家当都藏得好好的,等着他们这些人来接手。
“轻机枪四把,都是56式的。”杨振平继续清点,声音里带着敬意,“张干事把它们拆成零件分着藏,枪机在东边仓库的工具箱里,枪管埋在柴火堆底下,要不是账本上标着位置,咱们得找疯了。”
他又指向另一边的木箱:“手枪一百二十三把,冲锋枪四十六把,全在这儿。张干事怕走火,把撞针都卸下来单独收着了,刚赵刚的兄弟正挨个装回去呢。手雷两百一十六颗,他用陶缸装着,埋在粮窖旁边,垫着稻壳防潮,颗颗都能用。”
时敬发喝完最后一口糊糊,把桶往旁边一放:“子弹我数过了,步枪弹五万发,手枪弹一万二,加上重机枪和轻机枪的,正好十万三千多发。张干事连子弹都按型号分了类,95式的用绿布包,AK的用黄布,一眼就能分清。”
陈鑫走到武器库最里面的角落,那里有个落满灰尘的木架,上面摆着十几个铁皮盒。他拿起一个打开,里面是用油纸包着的零件,还有张干事写的字条:“此为迫击炮零件,共两门,需凑齐三盒方可组装,炮弹二十发,藏于西山石缝。”
“赵刚说的迫击炮,应该就是这个了。”陈鑫把字条递给时敬发,“张干事连组装方法都画了图,老人家是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时敬发看着字条,叹了口气:“他是知道自己可能撑不到咱们回来,早就把路铺好了。李虎占着营地作威作福,哪知道自己守着座金山还在饿肚子——那些被他扔在棚户区的人,要是早知道张干事藏了这么多粮,怕是早反了。”
说到粮食,杨振平眼睛一亮:“粮窖里的东西才叫吓人!两百袋土豆、一百五十袋红薯,都是带着泥土埋着的,新鲜得很。还有八十袋面粉、五十袋大米,张干事在窖里铺了三层干草,一点没发霉。时哥算过了,加上之前找到的压缩饼干和腌肉,够一万多人吃半年,省着点能撑到秋收。”
“一万多人?”陈鑫愣了一下。
“是啊,”时敬发点头,“昨天连夜统计的,张干事在时收留的逃难者、被李虎抓来的壮劳力、还有棚户区的老弱,加起来一万一千三百二十六人。我让人按张干事以前划的区域分了组,今早去看,不少人已经在扫院子了,说要对得起张干事留下的粮食。”
陈鑫走到武器库门口,望着营地的方向。晨光已经漫过栅栏,照在东边的操场上,那里有几个老人正带着孩子清理碎石,他们的动作很慢,却很认真。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是有人在修李虎砸坏的铁匠炉,烟筒里升起淡淡的青烟。
“这些武器,这些粮食,都不是咱们的。”陈鑫转过身,看着赵刚和杨振平,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是张干事的,是他留给这一万多人的活命本。”
他指着那挺马克沁:“这机枪,张干事说过是用来护着营地的,不是用来欺负人的。以后谁要是敢拿这些家当徇私,不管是谁,按张干事以前定的规矩办——逐出营地,永不录用。”
赵刚用力点头:“陈哥放心!我赵刚这条命是您救的,我肯定守好这些东西!”
“杨振平,”陈鑫把账本递给他,“张干事的记录得接着记下去。谁领了多少子弹,用在了什么地方,都得写清楚。以后咱们打下的东西,缴获的物资,也按这个规矩来,让所有人都知道,营地的家当是大家的,不是哪一个人的。”
“我记住了!”杨振平把账本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块滚烫的烙铁。
时敬发拍了拍陈鑫的肩膀,往了望塔的方向努了努嘴:“上去看看吧,张干事以前总爱在那儿看营地,说站得高了,能看见活路。”
两人并肩爬上了望塔,晨风吹散了最后一点雾气,整个营地在晨光中铺展开来。一万多人的身影在各个角落忙碌着,修补帐篷的、清理街道的、在田埂上丈量土地的……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片张干事用命换来的安宁。
陈鑫的目光落在武器库的方向,那挺马克沁的枪管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个沉默的老兵,守着这片土地,守着张干事未竟的心愿。
“老时,”陈鑫轻声说,“咱们得把张干事没做完的事做完。”
时敬发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里面是张干事以前常抽的那种烟,他抖出一根点燃,烟雾在风里很快散了:“放心,有咱们在,有这一万多人在,错不了。”
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几声鸟叫,清脆得像希望的哨音。武器库的门敞着,阳光照在那些排列整齐的武器上,映出无数细碎的光斑,像是张干事在天上看着他们,眼里的笑意,温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