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被前几天的雨水泡得发软,踩上去像踩在烂柿子上,噗嗤噗嗤响。
空气里飘着一股子墨汁混着廉价点心的甜腻气味,闻得人脑仁疼。
街角蹲着几个半大孩子,围着个卖糖人的摊子,眼神亮得吓人,像饿狼瞅见肉。
客栈牌匾有点歪,漆也剥落了些,但门口那两盏灯笼倒是亮得晃眼,活像两个发高烧病人圆睁的眼珠子。
我挎着个破旧的布包袱,里面装着几本磨毛了边的《三字经》《百家姓》,还有我那点可怜的尊严。
我是个老师。
至少曾经是。
在老家那个破私塾里,对着十几个流鼻涕的娃,之乎者也了十年,最后因为“教学方式过于激进,有辱斯文”被东家一脚踹了出来。
激进?我不过是在讲解“朽木不可雕也”的时候,顺手把戒尺砸在了那个偷啃猪蹄的学生头上而已。
现在,我兜里比脸还干净,只剩下同窗的一封信,说七侠镇的白马书院缺个启蒙先生,让我来碰碰运气。
信里还顺带提了句,要是暂时没着落,可以去同福客栈歇脚,掌柜的心善。
心善?在这世道,心善能当饭吃?
我站在客栈门口,里面人声嘈杂,一股热烘烘的饭菜气混着汗味儿扑面而来。
操!
真他妈是个……客栈。
一个风韵犹存的婆姨正趴在柜台后扒拉算盘,手指飞快,嘴里嘟囔着:“额滴神呀,这账咋又对不上咧?” 一听就是佟湘玉。
一个跑堂的伙计,抹布搭在肩上,脚不点地在桌椅间穿梭,手脚麻利得像个陀螺,嘴里还吆喝着:“客官您慢用!芙蓉,快给三号桌添茶!” 这准是白展堂,老白。
一个穿着劲爽的姑娘,正没好气地拎着个大茶壶给客人倒水,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水泼人一身,嘴里抱怨着:“催催催,催命啊!没看见姑奶奶我正忙着呢吗?”
还有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坐在柜台角落,对着本账册摇头晃脑,时不时眨眨眼睛,念叨着:“子曾经曰过,账目不清,非礼也……”
厨房帘子一掀,一个胖乎乎的脑袋探出来,吼了一嗓子:“掌柜的!今儿个的醋不够酸咧,影响我发挥!”
还有个半大姑娘,正趴在窗边的桌子上,对着一本摊开的书抓耳挠腮,小脸皱成一团,旁边放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衡山派掌门兼五岳盟主莫小贝,此刻正跟功课较劲。
我站在门口,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有点不知所措。
挎着破包袱,与这热闹俗气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老白眼尖,发现了我,立刻堆着笑迎上来。
“我……我找佟掌柜。” 我声音有点发虚。
柜台后的佟湘玉抬起头,打量了我一下,眼神锐利得像秤杆:“额就是,你有啥事?”
我赶紧掏出那封信:“是李秀才介绍我来的,说您这儿……”
佟湘玉接过信,扫了几眼,脸上立刻露出恍然的表情:“哦——是李秀才介绍来的李先生啊!快请进快请进!展堂,给李先生看座!芙蓉,上茶!”
老白麻利地把我引到一张空桌前。
小郭不情不愿地拎着茶壶过来,给我倒了杯浑浊的茶水,动作粗鲁,茶水溅了一桌子。
“谢……谢谢。” 我有些局促地坐下,包袱紧紧抱在怀里。
佟湘玉从柜台后绕出来,脸上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热情笑容:“李秀才信里说咧,您是有学问的人,来我们七侠镇是想找个教书的营生?”
“正是。” 我挺了挺腰板,试图找回一点教书先生的体面,“听闻白马书院需要一位启蒙先生,在下不才……”
“哎呦喂!可是巧咧!” 佟湘玉一拍大腿,打断了我,“白马书院的朱先生前几天刚摔断了腿,回老家养伤去咧!书院正缺人呢!”
我心里一动,这倒是好消息。
但还没等我开口,佟湘玉话锋一转:“不过嘛……”
她上下下下又打量了我一遍,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李先生,您这……风尘仆仆的,还没找到落脚的地儿吧?”
我老实点头:“初来乍到,尚未……”
“那就住额们这儿呗!” 佟湘玉热情地拉住我的胳膊,“额们这儿干净又实惠!而且啊,这书院招先生的事,包在额身上!额跟书院的管事熟得很!”
我心里升起一丝警惕。
这热情得有点过头了。
“住宿……怎么算?” 我小心翼翼地问。
“好说好说!” 佟湘玉笑眯眯地,“看您是李秀才介绍来的,给您算便宜点!一天……二十文!”
二十文?我摸了摸干瘪的钱袋,里面满打满算不到五十文。
“这……” 我面露难色。
“哎呀,要是手头不方便,” 佟湘玉压低了声音,眼睛瞟了瞟正在跟功课搏斗的莫小贝,“也有别的法子。您看额家小贝,正愁没人辅导功课咧。您要是有空,指点她一二,这房钱饭钱,就好商量嘛。”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莫小贝正对着书本龇牙咧嘴,手里的笔都快被她撅折了。
操!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
先以介绍工作为诱饵,再让我当免费家教。
我正要开口拒绝,那个叫吕秀才的账房突然凑了过来,眼镜片后闪着好奇的光:“oh! 这位兄台也是读书人?晚生吕轻侯,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可曾进学?对朱子之学有何高见?”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我有点发懵。
佟湘玉一把推开吕秀才:“去去去!没看见额跟李先生谈正事呢嘛!李先生,您看……”
就在这时,莫小贝那边传来一声哀嚎:“嫂子——这题我不会做!这什么‘鸡兔同笼’嘛!兔子干嘛不跟兔子关一起,非要跟鸡关一个笼子里?它们不打架啊?”
佟湘玉眉头一皱,就要发作。
我鬼使神差地开口了:“鸡兔同笼?此题不难。”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我身上。
莫小贝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你会?”
我清了清嗓子,教书的本能压过了警惕心:“设鸡有x只,兔有y只。已知头共a个,脚共b只。则有方程:x + y = a, 2x + 4y = b。解此二元一次方程组即可。”
空气突然安静。
莫小贝的眼睛成了蚊香圈:“方……方程?圆……程?”
吕秀才一脸震惊:“此法……似乎与《九章算术》所载之术迥异,然听起来……颇有道理!”
老白挠挠头:“啥玩意儿又是鸡又是兔的,听得我头晕。”
小郭撇撇嘴:“故弄玄虚!”
佟湘玉眼珠一转,脸上笑开了花:“额滴神呀!真是请都请不来的高人啊!李先生,就这么定咧!您就先住下,帮额管管小贝的功课,书院的事儿包在额身上!”
我:“……”
我怎么感觉我把自己卖了呢?还他娘的是贱卖!
就这样,我,一个落魄的前私塾先生,在同福客栈开始了我的“顶债”生涯。
主要工作就是跟衡山派掌门、五岳盟主莫小贝小朋友的功课作斗争。
我的房间在二楼,窄小,但还算干净。
窗外能看到七侠镇歪歪扭扭的屋顶和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
安顿下来后,我拿出《三字经》,准备给莫小贝来点启蒙教育。
结果这丫头片子根本没心思听,一会儿玩头发,一会儿啃糖葫芦,一会儿盯着窗外走过的卖糖人的流口水。
“莫小贝!专心点!” 我拿起戒尺敲了敲桌子。
莫小贝撇了撇嘴:“白大哥说了,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我他娘……我一个头两个大。
想当年在私塾,哪个学生敢这样,早戒尺伺候了。
但在这里,我寄人篱下,还得看人脸色。
“小贝,读书要静心……” 我试图讲道理。
“静心有啥用?” 莫小贝打断我,“能当饭吃还是能让我成为绝世高手?你看我小郭姐姐,会排山倒海,多厉害!你看我白大哥,葵花点穴手,天下无敌!读书能读出啥?”
我竟无言以对。
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客栈里,藏着会“排山倒海”的郭巨侠之女,藏着轻功卓绝的“盗圣”(虽然从良了),还有个衡山派掌门。
跟我之乎者也的那点东西比,确实没啥吸引力。
“读书能明理。” 我干巴巴地说。
“明啥理?” 莫小贝来了劲,“书上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可我嫂子天天算计怎么赚钱,她不是君子吗?书上说‘食不言,寝不语’,可大嘴叔叔吃饭吧唧嘴,睡觉打呼噜,他是小人吗?”
我:“……”
这丫头片子的逻辑还挺缜密,我差点被绕进去。
第一天的工作就在这种鸡同鸭讲中结束了。
我筋疲力尽,感觉比犁了十亩地还累。
晚上吃饭的时候,气氛倒是热闹。
一大桌子人围坐,佟湘玉不停地给大家夹菜,尤其是给我,碗里堆得跟小山似的。
“李先生,多吃点!教小贝辛苦咧!”
老白一边扒饭一边说:“哥们儿,可以啊,第一天就能让小贝坐下来听讲,虽然没听进去吧,但已经是历史性突破了!”
小郭哼了一声:“我看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吕秀才若有所思:“李先生今日所言之方程,似乎暗合格物致知之理,妙哉妙哉!”
李大嘴嚷嚷着:“读书有啥用?能读出红烧肉来?要我说,还是学门手艺实在!”
莫小贝趁机把不爱吃的青菜夹到我碗里:“李先生,你辛苦了,你吃!”
我看着碗里那座绿色的“小山”,心里五味杂陈。
这地方,吵,闹,俗气,但……有种奇怪的温暖。
像一锅大杂烩,啥味儿都有,但热乎乎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我跟莫小贝的“战争”持续进行,互有胜负。
我渐渐摸到点门道,不能跟她硬来,得找她感兴趣的点。
比如讲历史,就穿插点江湖轶事;讲算术,就用糖葫芦和铜钱举例。
效果居然好了那么一点点。
我也慢慢熟悉了客栈里的每个人。
佟湘玉,精打细算,抠门,但心地不坏,尤其对莫小贝,那是真操心。
老白,手脚勤快,有点滑头,但讲义气,关键时刻靠得住。
据说武功很高,但从不显摆,安心当他的跑堂。
小郭,脾气火爆,直肠子,心地善良,就是做事毛手毛脚。
吕秀才,书呆子气十足,满口子曰诗云,但对数字敏感,账算得明白。
李大嘴,憨厚,厨艺不错,三句话不离他的蕙兰。
还有偶尔来的祝无双,温柔勤快,叫白展堂“师兄”,眼神里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甚至开始有点喜欢这种喧闹的烟火气了。
虽然教学进展缓慢,虽然莫小贝依旧顽劣,虽然我兜里依旧没钱。
但平静很快被打破。
一天下午,我正在监督莫小贝练字(与其说练字,不如说画符),客栈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个穿着绸缎褂子的胖子,摇着把折扇,带着两个跟班,一脸倨傲。
“掌柜的呢?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胖子鼻孔朝天喊道。
佟湘玉赶紧从柜台后出来:“哟,这位爷,您有啥吩咐?”
胖子用扇子指着佟湘玉:“你就是佟掌柜?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先生,学问不错?”
佟湘玉一愣,看向我:“是啊,这位是李先生,学问好着咧。”
胖子上上下下打量我,眼神充满怀疑:“就他?看着也不像有什么大学问的样子。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喂,那个先生,跟你谈笔生意。”
我皱眉:“什么生意?”
“我们镇上王员外家的小公子,明年要开蒙了。” 胖子摇着扇子,“想请个先生去家里坐馆。一个月,五两银子。”
五两!
我眼睛瞬间瞪大了。
这够我住客栈大半年了!
佟湘玉也倒吸一口凉气,但马上露出警惕的神色:“王员外家?额咋没听说他有个要开蒙的小公子?”
胖子脸色一沉:“怎么?我还能骗你不成?我们员外常年在外地做生意,最近刚回来!听说你们这有个先生,让我来问问。去不去?给个痛快话!”
我心跳加速。
五两银子!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有了这笔钱,我就能缓过气来,甚至能攒点钱做别的。
但佟湘玉拉了我一把,低声说:“李先生,这事有点蹊跷。王员外额认识,他家小子早开过蒙了,现在都在县学念书了。”
胖子似乎听到了,冷笑道:“哼!爱去不去!要不是原来请的先生突然病了,这等好事能轮到你们?多少人排着队呢!不去拉倒!” 说完作势要走。
“等等!” 我脱口而出。
诱惑太大了。
“我……我去!”
佟湘玉想说什么,但我已经被那五两银子冲昏了头脑。
胖子转过身,露出得意的笑容:“这就对了嘛!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准备好你的文房四宝。” 说完,丢下一块碎银子当作定金,带着跟班扬长而去。
胖子走后,佟湘玉忧心忡忡地说:“李先生,额看这事不靠谱。那胖子眼神飘忽,不像好人。”
老白也凑过来:“哥们儿,小心点,别是骗子。”
吕秀才摇头晃脑:“子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此事还需谨慎。”
小郭满不在乎:“怕什么?光天化日,他还能把李先生卖了不成?要是敢耍花样,姑奶奶我一记排山倒海……”
李大嘴从厨房探出头:“啥?有生意?要不要我准备点好菜?”
莫小贝则兴奋地拉着我的袖子:“李先生,你要去坐馆了?带上我呗?我保证不捣乱!”
我心里也七上八下,但嘴上硬撑着:“无妨,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再说,五两银子呢。”
第二天一早,那胖子果然来了轿子接我。
我揣着几本旧书,怀着忐忑的心情上了轿。
轿子七拐八拐,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在一处挺气派的宅院前停下。
胖子引我进去,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间布置得像个书房的屋子。
屋里坐着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人,想必就是王员外。
旁边站着个七八岁的胖小子,一脸不耐烦,正是要开蒙的小公子。
王员外态度很客气,问了我几句学问上的事,我勉强应对着。
那胖小子则一直冲我做鬼脸。
聊了一会儿,王员外说:“李先生学问扎实,教导小儿正合适。这样,按照规矩,我们先立个契约。”
他拿出一张早已写好的契书。
我接过一看,上面写着束修五两,期限一月云云。
但角落里有一行小字,写着:“先生需确保学生一月内熟背《论语》,若不能,分文不取,并赔偿误工损失十两。”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月背完《论语》?这怎么可能!神童也做不到啊!
“王员外,这……” 我指着那行小字。
王员外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李先生没信心?那我们只好另请高明了。不过,这定金……”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胖子。
胖子立刻面露凶光。
我明白了,这是个局!
他们根本就不是真心请先生,而是想讹钱!
先用高薪诱饵,再用苛刻条款逼我违约,最后吞掉定金,甚至反咬一口要赔偿!
操他娘的!怪不得佟湘玉说不对劲!
我后背冒出冷汗。
现在怎么办?硬刚?他们人多势众。
认栽?赔十两银子?我他妈连一两都拿不出来!
就在我进退两难时,书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哟,这儿挺热闹啊!”
我扭头一看,差点哭出来。
是老白!他笑嘻嘻地靠在门框上,手里拎着个食盒。
胖子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
老白不慌不忙地走进来,把食盒放在桌上:“同福客栈的跑堂,白展堂。我们掌柜的听说李先生来上工,特地让我送点点心过来,给先生和小公子垫垫肚子。”
王员外脸色一沉:“不必了!我们谈正事呢!”
老白像是没听见,自顾自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
他拿起一块,递给那胖小子:“小公子,尝尝?我们大嘴师傅的拿手点心,白糖糕。”
胖小子一看点心,眼睛亮了,伸手就要拿。
王员外一把打掉点心,怒道:“滚出去!”
老白脸色不变,还是笑嘻嘻的,但眼神冷了下来:“王员外,火气别这么大嘛。我们掌柜的还让我带句话。”
“什么话?”
“她说啊,” 老白慢悠悠地说,“王员外您家的宅子,气派是气派,就是这房契……好像有点问题。去年抵押给城西当铺,好像还没赎回来吧?怎么,今年就有钱请坐馆先生了?还是五两一个月的高价?”
王员外的脸瞬间白了。
胖子也愣住了。
老白凑近王员外,压低声音,但我还是听到了:“还有啊,您那位在县学念书的大公子,上次月考好像又垫底了吧?朱先生前两天还跟我们家掌柜的念叨呢,说王员外家风水是不是不好,尽出……呵呵。”
王员外额头冒汗,嘴唇哆嗦。
老白直起身,拍拍手:“点心送到了,话也带到了。李先生,我们掌柜的还说,客栈里给您留了饭,让小贝别等急了。”
我瞬间会意,赶紧站起来:“哦哦,对,小贝还等我辅导功课呢。王员外,这契约……我看还是算了吧。”
王员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胖子想拦,被老白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老白搂着我的肩膀,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王府。
直到走出那条街,我才长长舒了口气,腿都软了。
“老白……不,白大哥,多谢你了!” 我真心实意地道谢。
老白摆摆手,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客气啥!掌柜的一早就觉得不对,让我跟着来看看。果然不出所料。这帮孙子,专骗你这种外地来的老实人。”
“你怎么知道他家房契和儿子成绩的事?” 我好奇地问。
老白嘿嘿一笑:“跑堂的嘛,南来北往的客人多,听得多,知道得也就多了点。房契的事是瞎蒙的,看他那宅子不像新买的,诈他一下。他儿子成绩差倒是真的,朱先生真抱怨过。”
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察言观色、随机应变的能力,比我读多少书都管用。
回到客栈,我把经过一说,佟湘玉拍着胸口:“额滴神呀!吓死额咧!幸亏让展堂跟去咧!”
小郭挥舞着拳头:“早知道姑奶奶我也去,直接排山倒海把他们轰飞!”
吕秀才摇头晃脑:“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竟有如此奸诈之徒!”
李大嘴挥着锅铲:“欺负到我们同福客栈头上了?下次再来,我拿炒勺敲他!”
莫小贝则一脸崇拜地看着老白:“白大哥,你真厉害!比李先生厉害多了!”
我:“……”
虽然被鄙视了,但我心里却暖暖的。
这群人,吵吵闹闹,各有各的毛病,但关键时刻,真能靠得住。
经过这事,我彻底融入了同福客栈这个奇怪的大家庭。
教学依旧艰难,莫小贝依旧顽劣,但我似乎找到了新的方法——不是高高在上的说教,而是平等的、带着烟火气的引导。
我给她讲历史里的趣事,讲诗词里的故事,甚至偶尔用算术帮她算算买糖葫芦怎么划算。
她居然慢慢能听进去一些了。
有一天,莫小贝突然问我:“李先生,你为啥要当老师啊?”
我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大概……是想让更多的人明白道理吧,像你白大哥说的,明白道理,才能少吃点亏。”
“那明白道理就能成为大侠吗?”
“大侠不一定非要武功高强。” 我说,“能坚持对的事,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在自己位置上做好本分,比如你嫂子经营好客栈,你白大哥服务好客人,你小郭姐姐行侠仗义,你大嘴叔叔做好饭菜,吕大哥管好账目,还有你,学好知识……这未尝不是一种侠义。”
莫小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看着窗外七侠镇的天空,灰扑扑的,但透着亮。
操!也许我这辈子成不了什么大学问家,但在这间闹哄哄的客栈里,教一个顽劣的“五岳盟主”认字明理,似乎……也不赖。
去他妈的宏图大志,先把自己眼前这片地耕好吧。
这时,楼下传来佟湘玉的喊声:“李先生!小贝!开饭咧!今天大嘴做了红烧肉!”
莫小贝欢呼一声,扔下笔就往外冲。
我笑了笑,收拾好书本,也走下了楼梯。
妈的!这鬼地方,好像……也没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