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颖芳着急之下说出这么重的话,自己都有点后悔。
这种话一般来说,她是不可能在办公室里对一个下级说的。
可是,陆源那个不顾一切的样子,让她真急了。
主要是这个年轻人有想法,有干劲,也有能力,前途不可限量,她想让他慢慢地学习和适应官场,而不想让他早早就冒头成为众矢之的,从而被残酷的现实所摧残,过早地陨落。
陆源说的那些,官颖芳怎么可能不清楚?
就因为不在那些利益链上,她自己就曾经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所以她更知道那些利益链的可能。
过于激进的改革,会动到很多人的蛋糕,所以千万不能激进。
官颖芳考虑的是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逐步完成改变。
但陆源这个年轻人看不惯不公平,看不惯不正之风,想要一步到位,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他不知道,那会欲速而不达,反而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
这是她一急之下,说出那句话的原因。
陆源敏锐地捕捉到了官颖芳语气中的焦虑,他诚恳地说道:“官书记,我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您是担心我冲得太猛,触动太多人的利益,最后反而遭到反噬。”
“你说到点子上了。”官颖芳轻叹一声,“新州这潭水太深,只能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急不得。”
“我的看法可能有所不同。”陆源目光坚定,声音斩钉截铁,“这一仗迟早要打,不能因为求稳就畏首畏尾。只要动了真格,就一定会得罪人,一定会面临风险。但这些我都想清楚了——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我也决不后退。”
官颖芳沉默片刻,才下了决心道:“陆源同志,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三年前,新州市下辖的江田县发生过两件大事——县委书记因嫖娼被双开,县长意外身亡。这些事,你听说过吗?”
陆源怔了怔,摇头。
他知道江田县,但是不知道这县三年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在上一世也没听说过。
“江田县委书记武平是我的老朋友,为人正直,一心为民办事。”官颖芳的声音里很是痛惜,“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被以嫖娼的罪名双开,而且还是‘人赃俱获’。更讽刺的是,他列举的所有证人,包括他的司机,都作出了对他不利的证词。他的政治生涯,就这样戛然而止。”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县长彭定清是武平的最佳搭档。在官场上,一二把手不和是常态,但他们却配合默契。武平出事前,彭定清一直在四处奔走,想为他洗清冤屈。可没想到,一场意外突然降临……”
“您的意思是……”陆源神色一凛。
“我想告诉你的是,此前武平和彭定清曾多次组织干部到百林县考察,和我深入探讨过江田县的发展规划。他们也多次提到要整顿干部作风问题。可最后的结果呢?一个‘意外’死亡,一个被双开。在我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如今,武平在家乡经营着一家乡镇企业,做得风生水起。但那真是他想要的吗?不是。他渴望的是实现政治抱负,而不是当个商人。而彭定清,则带着他未竟的蓝图,永远地离开了。”
官颖芳直视着陆源,语气沉重:“陆源同志,我不希望看到你成为下一个武平,更不愿你步彭定清的后尘。你明白我的用心吗?”
“你的意思是,你非常确定武平是被冤枉的?你不知道有很多道貌岸然的人吗?”
“我当然知道有那样的人,而且不少,但我相信武平不是那样的人,不过,这些也只是推测,因为我无权过问,也没办法证实我的想法。小陆啊,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在吓唬你,更不是想阻止你办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官场是一个巨大的利益场,其复杂性和残酷性要远远大于职场。”
……
陆源离开市委书记办公室,心里有点堵。
看来,官颖芳这几年之所以选择了不声不响并毫无建树,未必是简单的受到了龙腾和常天理的挤逼,另有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她看到了江田县这对愿意为百姓办事的搭档的结局,她怕了!
但是,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搞改革,在陆源看来是几乎不可能成功的。
做事情,就必须雷厉风行,雷霆万钧,趁对方还来不及反应,就彻底拿下,一个系统一个系统的清理,顾虑重重瞻前顾后的结果,恐怕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