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凑近,淡淡的腥臭味钻入鼻腔。
温清宁抬头望向沈钧行:“受伤了?”
后者怔愣摇头:“没有。”
“有血腥……”温清宁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味道来自装信的小竹筒。
她捏起小竹筒凑到细闻,血腥味更加明显,跟着把小竹筒靠近烛火,翻检细看,烛光下,小竹筒两端浸染的血色显露出来。
“染得这么均匀,可能才掉进过血泊不久。”
沈钧行忽然想起中了一刀就剩一口气的左康。
“血可能是左康的。”
“谁?”谢景俭下意识问道。
沈钧行随口回道:“左府的那个管家,和左延朋一起离开但下落不明的人。”
“真的是下落不明吗?”
谢景俭突然起身伸手捏住密信的一角,指尖好巧不巧地压住了一个人名,手指微微用力。
“趁着郡君在此,我有一句话要问武安侯,侯爷在长安到底布了多少探子?街上乞讨的乞棍、挑着担子的货郎、牙行等着接活的闲汉,甚至青楼楚馆里的花娘们……我实在有些担心,生怕自己那点隐秘再被侯爷摸得个一清二楚。”
沈钧行冷冷道:“我对你谢氏的那些腌臜事不感兴趣。”
对谢景俭说的话没有任何反驳。
一时间,谢景俭竟也吃不准他是不是真的安排了那些人做探子。
“还望侯爷说话算话,否则,我也不好和祖父交代,也别让这些小事影响了我们之间的合作。”
说完他抬起手指,露出最后一个人名——王田。
看到这个名字,沈钧行脸色阴沉仿佛要滴下墨,浑身的气息都变得凌厉刮人。
“王田是谁?”温清宁问道。
“现任赤水军的仓曹参军。”谢景俭笑道,“幸而我前几日好奇心发作查了一下凉州那边的情况,对这人名略微有些印象。可看侯爷的表情,这人怕是还有别的身份吧。”
正八品下的仓曹参军主要负责管理兵器、甲胄以及粮饷、马匹的调配,算得上是军中的核心官员。
沈钧行把手上的密信递给温清宁,接着谢景俭的话说道:“据查到的消息得知,王田原先是钟从易的幕僚,钟从易受封宁远将军后,此人便留在凉州,后转投到赤水军。但是,从济王传出来的消息,济王府多年前曾有一个幕僚,那个幕僚也叫王田。”
“济王?”谢景俭愕然。
他不仅震惊于沈钧行在济王府安排了探子,更震惊于王田的身份。
“仓曹参军、钟从易的幕僚,再加上济王的幕僚,这个王田倒是一点时间都不浪费。”
谢景俭手指轻敲桌面,片刻后直视沈钧行:“你什么时候派人去的济王府?”
“寒食节那日。”沈钧行说道,“济王宠爱的侧妃在兴恩寺寻回了自幼走失的长姐,那长姐偏又和咱们查办的命案有关,自然要派人盯着,待一切尘埃落定,证据搜集齐全,也好知道去哪抓人。”
温清宁闻言下意识抬头朝他看了一眼。
沈钧行目光柔和地弯了弯唇角。
谢景俭垂眸把他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挑眉道:“这是你在圣人那里过了明路?”疑问的语气,肯定的意思。
沈钧行“嗯”了一声:“圣人那日也在兴恩寺,请一位高僧进宫为郡王讲经。”
谢景俭轻敲桌面的手指顿在半空,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似是没想到沈钧行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自己,正色道:“多谢,谢氏记下这份善意。”
“是合作的诚意。”沈钧行淡淡道。
只有圣人的支持还不行,陈无讳回来的太晚,为了多一份把握,他们需要谢氏一族的支持。
二人说着这话时,温清宁只当没有听到,注意力都放在密信上。
信上只有一句话——诸事谈妥,忠心贯日,跟着便是钟从易、左之庭、姚绍礼和王田的签名。
她盯着“诸事谈妥,忠心贯日”陷入沉思:忠心是对谁的忠心?
“不过,侯爷从济王府查到的消息可能有问题,短短数日查到许多年前的人,太假了。”
听到谢景俭的话,沈钧行不仅没有不悦,反倒十分赞同的点头附和。
“确实太假了,我的人再厉害,盯个犯人而已竟然能莫名其妙查出来二十多年前的一个人,怎么想都不合理。从延祚坊小院的那五个人,到这个消息,再到今日那些死士,处处透着违和,好像生怕我们看不出来有问题一样。”
“那些死士又是怎么回事?”谢景俭问道。
想起那看似凶险,实则荒诞的一场大战,沈钧行不由得捏了捏额角,沉声开口:“有一批死士扮做姚绍礼府上的下人,又不见姚绍礼的家眷,我初时以为是他身后之人派来接他逃出长安的。为了稳妥,甚至让关崖去请了龙武军相助。”
见他停下,温清宁下意识问道:“然后呢?”
沈钧行道:“双方交手后发现那些死士都在假装不敌,这些人拼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是不敌后自尽,待剩下最后一个死士时,当着我的面给了姚绍礼一刀,然后咬破口中藏着的毒药服毒自尽。
“而他刺中姚绍礼的那一刀距离心脏偏了一寸,可以确保人不会立刻断气,但又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一切仿佛计算好的一般。”
“就好像饥饿时给你一碗饭,偏还洒了毒药,看得吃不得,啧啧,这绝对是挑衅。”谢景俭笑道,“沈钧行,背后之人在向你下战书。”
沈钧行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是向我们,少卿莫忘了,朝堂中上至公卿,下至小吏,谁不晓得你自入仕起就是和我们一同查案。在他们眼中,你与我们关系匪浅。”
温清宁看向莫名其妙又掐起来的两个人,敲敲桌子,指着密信问道:“对于这密信上的‘忠心’二字你们可有什么思路?”
“以我们现在查到线索以及幕后之人提供的消息来看,应该是向‘济王’忠心。”沈钧行说道,“但是从钟从易的身份上来说,这个猜测说不通。”
“那就是仪王?”温清宁道,“钟从易是仪王的亲舅舅,于情于理效忠的都该是仪王才对。”
“论理是这样,不过仪王那人……”谢景俭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