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对?”谢景俭望向沈钧行。
“刀和人不对。”沈钧行说道,“先说刀上的刻字,为了区分各府兵军械,各兵士所配军械必须刻明所属军队。就像我护城卫和龙武军兵士的兵刃,刻的都是护城卫和龙武军的字样,一人一兵,非战事不得丢失、损毁,否则按军规处置。”
“按这种说法,那三人的身份应该就是修德府兵才对。”谢景俭说道。
“可是在元和二十年,圣人下令,为减少运送时间和耗费,定时派匠人和监察使到各府为兵士打造兵器,且要求在兵刃上刻明所属府而不是军队。”
温清宁立即注意到他话中的用词。
“元和二十年以前,兵刃上刻的应该是‘曹家军’三个字?”
“确切的说是‘曹浮山的兵’,当时要求谁的兵谁负责,兵士认下的祸事主将担责,所以虽然麻烦,但一直这样刻字。”
沈钧行一说,谢景俭想起来好像是听祖父提起过一嘴,只是当时他尚且年少,又对习武没什么兴趣,就随便听了一耳朵。
“也就是说那刻着‘修德府匠’的横刀应该是元和二十年之后打造的,可修德府兵在那场大战之后就解散了。”
“所以才说刀是伪造的。”沈钧行说道,“再说人,那些人如果是三十来岁,二十年前才十几岁……”
“但我朝规定,男子入军需得年满二十一。”谢景俭接着说道,“加上他们在军中的时间——时间短无法建立足够深厚的同袍之情,按照这个时间来算,他们的年纪该是四十一岁往上……温郡君,凭借尸体可以推算出死者年龄吗?”
“可以。”温清宁点点头,“人的骸骨在不同年纪会有不同的变化,通过骸骨上的纹理、磨损、胸骨以及颅骨缝的状态可以推测,年龄误差一般不会超过十岁。其中四十岁以后的骸骨与之前有明显区别。”
旁侧的两人没想到可以精确到这种地步,惊了一瞬。
谢景俭说道:“我来想办法安排郡君验尸,确定一下那三个的身份。”
他又看向沈钧行:“庄启章放跑的那个人你来负责。”
“可。”沈钧行颔首同意。
正好,他也想听听庄启章放人的理由。
温清宁左右看了一看,突然提出自己的疑问:“如果这个局是假的,会不会拆穿的有点太快了?”
“你的意思是……”谢景俭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兵刃上的刻字可以查到,人的年纪也能勘验出来。”温清宁蹙眉解释,“他们冒充别的兵士就算了,偏偏冒充的是修德府兵,要知道修德府兵当初可是由东宫管辖。涉及东宫的事,武安侯怎么可能不查?只要查就会被戳穿,所以这个局设计的完全没有意义。”
“可对方不会吃饱了撑得来这么一出。”谢景俭饱含深意的望向沈钧行,“但如果是为了替太子一脉报仇,用几条人命重掀旧案就十分有意义。武安侯,你老实说,这事是不是你和郡王设计的。你与我透个底,我也好心里有数,免得查到什么不该查的,再扯出来什么人,到时可就遭了。”
沈钧行目光沉沉地与他对视许久,倏地一笑,语气阴森可怖:
“布下这种局太费事,有个更简单快捷的方法。我现在把你杀了,伪装一下,然后再拿两具今日死士的尸体和你放在一起,宣称你是被当年陷害太子的那伙人报复泄愤杀害的……谢氏一族的天骄,谢老家主最看重的孙子死了,你说谢氏会不会举阖族之力查明真相为你报仇?”
谢景俭被噎沉默了,他叹了口看向低头喝茶的温清宁:“你就这么看着他走入歧途?”
温清宁放下茶盏,一本正经地说道:“待少卿去后,我会助谢氏查明真相,然后大义灭亲,为我、为我父再添一层贤名,到那时圣人说不定还要怜惜我,再加封赏,四品的外命妇升到三品、二品也不是没有可能。”
完全一副为了权势名利什么都能牺牲的样子。
谢景俭沉默了。
沈钧行却哈哈大笑起来。
畅快洪亮的笑声从屋中传到院子里,又传到院子外,听得外面的仆妇全都愣在原地。
她们从来没见自家侯爷笑得这么开心过。
“罢了,我不是武将,不想和你们两个打以少胜多的仗。言归正传,你能确定这事和那位郡王没关系吗?”谢景俭表情严肃地问道。
“表兄没那么狡诈,他要报仇只会在事情查明后,亲自手刃仇敌。我们是想报仇,可我们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手。”沈钧行沉声道,“不过你既然不放心,明日我带你一并去寻他,当面要分保证,倘若这事真是他做的,我们的合作就此作罢,我也会向此事禀报圣人,交由圣人裁夺。”
谢景俭不置可否,转而说起姚绍礼的事情:“整个姚府除了几个下仆,主子一个都没有,连细软和箱笼都没了,应该是趁着寒食节的时候偷偷搬走了。
“不过有意思的是,从姚绍礼的书房搜出一匣子信函,那些信函大部分都是他和宁远将军钟从易、左之庭来往的密谈。
“而更有意思的是,信上所言与政事、军情无关,反倒是些‘行商’的信息什么时候往蕃域送货,走哪条路最稳妥,以及‘卖完东西’后所得财物该怎么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三人是跑商的呢。”
说完顿了一顿,谢景俭突然笑了起来:“倘若不是与蕃域勾结,做的是律令禁止的买卖,怎么不算是个商人?”
“只有这些?”沈钧行问道。
谢景俭从袖袋里取出一个指长的黝黑的小竹筒抛给沈钧行:“从匣子最底层翻出来的,看着像密令,但我觉得更像是投、名、状。”
一字一顿的三个字听得温清宁心里一跳,侧身去看展开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