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沙丘染成铁锈色,风贴着地皮刮,卷起一层浮沙,打在脸上像细盐撒过。
帝逸之走在最前,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实。
他左手一直压在胸口,钥匙隔着衣料发烫,不是烧,是那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热,顺着脊椎往上爬。
墨尘落在后头半步,目光扫着地面。
沙面上那串脚印又出现了,和之前一模一样——前掌宽、后跟窄,脚尖外翻,三道指甲沟拖在沙上,像是某种半人半兽的东西走过的痕迹。
更怪的是,脚印边缘还嵌着几粒银沙,在斜阳下闪出冷光,像铁屑混进了黄沙。
“还在往前。”墨尘低声道,“没停过。”
帝逸之没回头,只抬手示意安静。他蹲下,用桃木剑尖轻轻拨开脚印旁的一小撮沙。金纹从手腕爬到指尖,微微发亮。钥匙的震感和脚印方向一致,一跳一跳的,像在应和。
“不是巧合。”他说,“它知道我们在追。”
楚灵站在边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护身符。那道裂纹又渗出了黑气,细得几乎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皮肤底下有股劲儿在顶,像有东西想往外钻。她咬牙,把妖力往下压,手腕一热,布条又烫了起来。
“我能闻到。”她忽然开口,声音压得低,“这脚印里有股味儿……不像是人留的。有点腥,像是干透的血混着石头粉。”
墨尘眯眼:“你能感知残留气息?”
“不是感知,是撞上的。”她皱眉,“它有点……压我。”
帝逸之站起身,拍了拍手:“那就跟。”
“你确定?”墨尘盯着他,“咱们现在水只剩半壶,符剩三张,你还揣着个发烫的钥匙当指南针。万一这是个坑?”
“坑也得踩。”帝逸之把桃木剑背回肩上,“不踩,连绿洲在哪儿都不知道。”
三人重新动身,顺着脚印往西。沙丘越走越密,地形开始变化,地面不再是松软的流沙,而是硬壳一样的干土,踩上去有轻微的回响。脚印在一处干涸的河床边突然断了,像是被人凭空拎走。
“没了?”楚灵皱眉,蹲下摸了摸沙面,“可这纹路……不对劲。”
她手指划过地面,发现沙层上有规则的刻痕,一圈圈向外扩散,像是某种阵法的外沿。墨尘跟着蹲下,指尖顺着纹路走了一圈,脸色变了。
“符阵。”他低声道,“掩形匿迹用的。这地方被人用法子藏起来了。”
帝逸之抽出桃木剑,剑尖朝下,轻轻点在阵眼位置。金纹猛地一跳,剑尖泛起一层极淡的青光,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地下传来轻微的嗡鸣,像钟声沉在沙底。
“有结界。”他说,“活的。”
楚灵深吸一口气,把手按在阵眼上。她没用符,也没念咒,只是让妖力从掌心渗出去,像一滴墨落进水里。沙面瞬间泛起涟漪,那圈纹路亮了一下,随即塌陷,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两侧立着残破的石柱,柱身上刻着蛇首人身的图腾,眼窝空着,却让人觉得被盯着。
帝逸之刚抬脚要下,袖子里一张符纸突然自己飞出来,啪地贴在图腾脸上,黄纸无风自动,把那蛇头全盖住了。
“……”他顿了顿,没说话,把符重新塞进袖子,一步踏了下去。
石阶不长,二十来级,尽头是一片开阔的沙地广场。四周是低矮的石屋,墙皮剥落,屋顶盖着兽皮和干草。没人,但空气里有烟火气,还有种说不清的香,像是某种草药混着动物油脂烧出来的。
墨尘刚站稳,眼角一动。
“别动。”他低喝。
四面石屋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站出十几个人。全都披着兽皮,赤着脚,手里握着骨矛,矛尖泛着青黑,像是淬过毒。他们眼神冷,不说话,只一步步围上来,矛尖对准三人咽喉。
楚灵下意识后退半步,护身符裂纹里的黑气又冒了一丝,被她猛地掐断。
帝逸之慢慢把桃木剑从肩上拿下来,没举,也没收,只是双手捧着,剑尖朝地。他抬起手,做了个摊掌的手势,意思是:我没想打。
没人回应。
他正要再试,人群分开一条路。一个老者走出来,脸上全是褶子,眼睛却亮得吓人。他盯着帝逸之胸口看了两秒,忽然用沙哑的语调说了句什么,声音像砂石磨过铁板。
旁边一个年轻战士立刻抬矛,矛尖离帝逸之喉咙只剩一寸。
“他说什么?”楚灵低声问。
墨尘盯着老者:“他说……‘钥匙醒了’。”
帝逸之没动,手还举着。他感觉到钥匙在震,比之前都快,像是在回应什么。
老者又说了句,这次声音更重。一个披着灰袍的男人从后走出,身形高大,脸上画着红黑条纹,腰间挂着半块玉,玉面裂成两半,纹路古旧。
他站定,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帝逸之身上。
“你们,为何来?”他开口,说的是汉语,但带着极重的口音,字字像从地底挖出来的。
帝逸之放下手,把桃木剑慢慢收回背后。
“找纯净之力。”他说,“为止住邪气蔓延。”
那人冷笑:“纯净之力,不是谁都能碰的。”
“那怎么才能碰?”楚灵问。
“心要净。”他盯着她,“手要稳。不怕死,也不贪生。”
“所以呢?”墨尘往前半步,“你打算怎么验?”
那人抬起手,指向远处一座被风沙半埋的沙丘。沙丘顶上立着一根石柱,柱头刻着和图腾一样的蛇首。
“圣地在那儿。”他说,“但路不是走的。”
他顿了顿,袖子一抖,半片残玉滑出来,悬在指尖。玉纹扭曲,却和帝逸之布袋深处某张古符背面的刻痕,严丝合缝。
“三试。”他说,“过者入,败者埋。”
楚灵刚要开口,护身符突然一烫,裂纹里黑气猛地窜出一截,又被她强行压回。她手指一抖,布条烧焦了一角。
帝逸之察觉到,侧头看了她一眼。
老者却盯着首领手中的玉,低声说了句什么。
首领没答,只把玉收回袖中,目光冷下来。
“第一试。”他开口,“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