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在风里打着旋,广场上的空气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那首领话音刚落,人群里就走出个壮汉,光着上身,皮肤黑得发亮,肌肉一块块垒着,像是沙石堆出来的山丘。
他脚掌踩进沙地,每一步都陷下半寸,身后拖着两条粗铁链,哗啦作响。
“你。”他指了指帝逸之,嗓门像砂石磨铁,“道士?骨头轻,风一吹就倒。”
帝逸之没动,手还搭在桃木剑柄上,指节微微发白。他没说话,只是把左脚往后撤了半步,脚尖点地,身子沉下来。
钥匙在布袋里还烫着,但他已经顾不上了。楚灵站在他斜后方,手指掐着腕上的布条,火燎似的热,她没吭声,只咬住后槽牙,把那股往上顶的妖力往下压。
墨尘靠在一根残柱边,袖口微动,指尖在裤缝上划了道看不见的线。
“比什么?”帝逸之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风。
“力。”首领一挥手,“扛石柱,谁先松手,谁输。”
旁边战士立刻抬出一根石柱,一人高,粗如磨盘,表面刻满蛇形纹路,和广场边那根几乎一模一样。柱底埋进沙里三寸,像是早就备好的。
壮汉冷笑一声,直接上前,双臂一环就把石柱抱了起来,肌肉暴起,青筋跳动,脚下沙地裂开蛛网状的缝。他举着柱子,原地转了半圈,铁链甩得震天响,挑衅地盯着帝逸之。
“来啊,道士!”
帝逸之深吸一口气,走过去。他没直接上手,而是蹲下,指尖顺着柱身纹路摸了一圈。金纹从手腕往上爬了半寸,微微发烫。他闭眼一瞬,掐了个诀,掌心贴地,感应了一下地气流向。
“你不用力?”壮汉讥笑,“怕了?”
帝逸之睁开眼,站起身,双手环住石柱。他个头比对方矮半个头,身形也瘦,抱上去显得吃力。可他一发力,脚底沙地竟没裂,只是微微下陷。
“起。”
他低喝一声,石柱离地。
壮汉瞪眼,猛地加力,石柱往上一提。帝逸之手臂青筋暴起,肩头绷紧,但没退,反而顺势往上送了半尺,借力打力,让对方反受冲劲。壮汉晃了晃,怒吼一声,双臂肌肉炸起,死死抱住石柱往下压。
两人僵持,沙尘在脚边打着旋。
一分钟过去,壮汉额头青筋跳动,鼻孔喷着粗气,铁链哗啦作响。帝逸之呼吸平稳,但道袍后背已经湿透,额角汗珠滚落,顺着下巴砸进沙里。
“他撑不住!”有战士低吼。
“道士花架子!”
帝逸之没理,只是缓缓调整呼吸,脚踩七星步,重心微移,借着对方下压的力道,顺势一引,石柱偏了半寸。壮汉本能地去扶,力道一乱,肩膀先松了半拍。
就是现在。
帝逸之左手猛推柱身,右手成掌,切向对方肘弯麻筋。壮汉闷哼一声,手臂一软,石柱往下坠。他拼命往上抬,可帝逸之已经改用巧劲,顺着他的力道一拉一送,壮汉重心失衡,单膝砸进沙地,石柱轰然落地,震起一片尘。
全场静了两秒。
帝逸之收回手,喘了口气,道袍袖口不知何时撕了一道口子,露出左臂。沙尘拂过,一道陈旧伤疤清晰可见——弯弯曲曲,像被蛇咬过,纹路竟和石柱上的蛇首图腾一模一样。
老者站在人群后,瞳孔猛地一缩,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墨尘眼角扫过那道疤,眉头一拧,但没说话。
壮汉爬起来,脸色铁青,还想扑,首领抬手一拦。
“第一试。”他盯着帝逸之,“你赢了。”
帝逸之没得意,反而单膝点地,剑柄朝下,行了个古礼:“力非我长,胜在守心。”
楚灵立刻上前,把护身符按进沙地,裂纹朝下,压着黑气不让外泄。她抬头,直视首领:“我们不是来抢的,是来治灾的。”
墨尘冷笑一声:“你们试他力,他试你们心。”
首领沉默片刻,忽然转向老者。两人用古语低语几句,老者声音压得极低,但帝逸之听见了两个字——“蛇眼”。
首领猛地抬头,目光再次扫过帝逸之左臂,随即挥手:“第一试,过。”
战士们缓缓收矛,但眼神仍冷。
帝逸之站起身,把桃木剑背回肩上。钥匙还在烫,但他没去摸。他盘膝坐在沙地上,闭眼,默诵《清净经》。三遍过后,体内滞涩的道力才缓缓归元。
楚灵离人群远了些,在沙地上划出个简单符阵,指尖渗出一丝妖力,顺着纹路导入地下。她脸色发白,但手腕布条的热度终于降了半分。
墨尘假装整理行囊,实则用指尖蘸了点唇角裂口的血,在掌心画出个残缺阵图。他眉头越皱越紧——地底有三层阵基,结构复杂,和钥匙的震动频率隐隐呼应。
“不对劲。”他低声自语,“这地方……是封印台。”
楚灵刚收手,沙地上的符阵突然泛起微光,一行古文浮出沙面,字迹淡得几乎看不清:
“力可通神,心不正者,葬于黄沙。”
她盯着那行字,还没来得及说话,字迹就塌了,沙面恢复如初。
帝逸之睁眼,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首领:“第二试,是什么?”
首领没答,只抬手指向广场东侧。那里立着一座石台,台上放着三枚铜铃,铃身刻着不同纹路,一静一动一悬空。
“心静者听风,心乱者听雷。”老者忽然开口,声音沙哑,“第二试,听铃。”
帝逸之站起身,刚要走,楚灵突然伸手拉住他袖子。
“等等。”她盯着自己手腕,布条又开始发烫,裂纹里黑气窜出一丝,被她强行压回,“这阵……在吸妖力。”
墨尘抬头,盯着石台:“铃声不是考验,是引子。”
帝逸之看着那三枚铜铃,风一吹,悬空的那枚轻轻晃了半下,没出声。
可他听见了。
不是风,不是铃。
是地下深处,一声极轻的搏动,像心跳,又像某种东西在苏醒。
他握紧桃木剑,往前走了一步。
石台前的沙地上,有道极细的裂痕,蜿蜒向前,像是被什么从底下划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