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庄的晨雾裹着硝烟味,在巷子里绕成一团团灰影。
松尾踩着碎冰走进商会时,张会长正用铜镇纸压着新账册,手指在“薛庄炮楼私藏军火”的字迹上发颤。
“这些账,是谁让你记的?”松尾的军靴碾过地上的账册碎片,樱花刀鞘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昨夜特高课小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像块冰,堵得他胸腔发闷——那些藏在便衣下的獠牙,终究没能咬碎红黑账的纸页。
张会长把镇纸往怀里缩了缩:“太君,是……是百姓们私下传的,说红黑账认笔迹,谁改了就会遭报应……”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两个伪军拖着个血人从街上跑过,那人胸前挂着块木牌,写着“通匪者王二”。
王二的婆娘抱着襁褓在后面追,奶娃的哭声混着冰碴子砸在地上,溅起细碎的血珠。
“这是今早抓的第七个。”冈村跟在松尾身后,递过份名单,“都是红黑账上画过红圈的人,属下按您的意思,让他们在十字街示众。”
松尾盯着名单上被红笔圈住的名字,突然想起窑厂墙上的血字。
他猛地抽出军刀,劈在张会长的红木桌上:“把所有红黑账上有红圈的人,全给我抓起来!我要让他们在城门口跪成一排,看谁敢再信那本破账!”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进微山湖。
石云天正给王大娘的小孙子缠绷带,那孩子非要跟着鲁汉学打枪,说要亲手毙了松尾。
“现在还不是时候。”石云天把缠好的绷带打了个活结,芦苇荡外突然响起急促的哨声——是放哨的队员在示警,“怎么回事?”
宋春琳掀帘进来,手里攥着半截布条,上面用炭笔写着“城门口押了三十七个”:“张会长的儿子偷偷递出来的信,说松尾要把这些人当活靶,逼咱们现身。”
李妞往这时开口:“这是调虎离山!他准是想趁咱们救人,端了芦苇荡的老窝。”
石云天却盯着布条上的褶皱:“张会长在十字街有三家绸缎铺,信上的折痕是三字形——他想让咱们在那里动手。\"
午时的枣庄十字街,三十七个百姓被铁丝串着锁骨,跪在结冰的青石板上。
松尾坐在临时搭的高台上,军刀横在膝盖上,每个过路人都被卫兵用枪逼着驻足观看。
“看看这些通匪的下场!”松尾的声音像淬了冰,“红黑账救不了他们,飞虎队也救不了!谁再敢跟飞虎队勾连,这就是榜样!”
人群里响起压抑的啜泣,王二的婆娘抱着娃跪在高台前,额头磕得青石板邦邦响:“太君,俺男人就是给飞虎队指过一次路,饶了他吧……”
松尾抬脚把她踹开,军靴踩在娃的襁褓上:“通匪者,死!”
娃的哭声和娘亲的哀嚎混在一起,人群里的哭声也越来越大。
松尾听着那些哭声,心中竟有些畅快——这才是他想要的恐惧和臣服。
就在他拔刀的瞬间,绸缎铺的二楼突然泼下滚烫的开水。
开水浇在人群中,烫得那些伪军哇哇直跳脚。
卫兵们惨叫着散开的当口,十几匹染着红漆的绸缎从楼上落下,在寒风里展开——每匹绸缎上都写着个名字,全是伪军小队长的名字,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黑圈。
“红黑账新账到——”石云天的声音从绸缎堆里炸响,他手里的汉环刀挑断铁丝,“欠账的,该还了!”
高台下的百姓突然骚动起来。
卖菜的王老汉抡起扁担砸向卫兵,剃头匠的剃刀划破了押解兵的喉咙,连最胆小的货郎都把货担往伪军身上推——那些跪在地上的人里,有他们的兄弟、邻居,还有给娃做过虎头鞋的婶子。
伪军小队的人只愣了一下,就被四面八方砸来的东西逼得手忙脚乱。
松尾怒吼着拔刀,却被涌来的人群挡住去路。
他看见个穿破大衣的汉子抱着机枪从绸缎铺冲出来,是鲁汉;看见宋春琳的箭矢穿透卫兵的手腕,钉在高台的柱子上;还看见李妞的机关棍扫过,把铁丝串着的百姓一个个扫进人群。
“八嘎!”松尾挥刀劈开个扑来的货郎,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绝叫——是冈村的声音,凄厉得不像人声。
他回头时,正看见王二的婆娘抱着娃,死死咬着冈村的耳朵,鲜血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淌。
冈村疼得挥舞军刀乱砍,却在人群里砍倒了自己的卫兵。
混乱中,石云天的汉环刀突然出现在松尾面前。
两刀相碰的瞬间,松尾看见石云天眼里的火光——那是比绸缎上的红漆更烈的火,是三十七个百姓喉咙里憋着的气,是整个枣庄压在心底的怒。
松尾刀锋一转,刀尖直刺石云天胸口。
然而石云天不躲不闪,手中汉环刀直接迎了上去,竟以压倒性优势逼的他连连后退。
松尾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被逼得连连后退,直到被逼到高台边缘。
松尾看着面前眼神如火的少年,突然觉得可笑——他竟然会被一个小孩逼到这步田地。
松尾突然往后一仰,一脚踹在石云天胸口。
石云天猝不及防,被踹得后退几步。
松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的红黑账总有算错的时候!”
他一刀劈向石云天的脑袋。
石云天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仰,躲过这一刀。
松尾没想到,这个小孩竟然还会功夫。
石云天趁他愣神的瞬间,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去,汉环刀直刺他胸口。
松尾慌忙举刀格挡,却还是慢了一步。
汉环刀没入他的肩膀,血顺着刀刃滴落。
松尾疼得闷哼一声,捂着肩膀连连后退。
此时,十字街的绸缎已经被鲜血染得更深,跪在地上的百姓全被救走了,只留下满地伪军的尸体。
松尾瘫坐在高台上,看着绸缎上的名字在风里翻飞。
他突然明白,自己最该害怕的不是红黑账上的字,而是那些字钻进百姓心里后,捂不住的绝叫——那是被逼到绝境的人,豁出命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