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道尽头的水流声越来越清晰，像低语在耳道里回旋，待三人钻出来时，眼前是片镜面般的河湾——水面平得没有一丝褶皱，浮着星子，连月光都碎成银沙，落在水面上竟不沉，只轻轻颤动，仿佛触手即化的梦。
夜风带着水汽拂过脸颊，凉中透着微腥，像是天河本身在呼吸。
孙小朵的火尖枪在掌心发烫，金属的灼热顺着掌纹蔓延，像有熔岩在枪杆里奔涌；腕间赤焰顺着血管往上窜，烫得她耳尖发红，连呼吸都带着灼烧感，仿佛肺里燃着一簇暗火。
\"就是这儿。\"萧逸抹了把脸上的血，秘道里的星砂还黏在他睫毛上，一眨眼便簌簌落下，像泪光；他声音沙哑，喉间滚动着疲惫与警觉，\"老君留的字说'若见赤焰绕莲，速往天河畔'，你腕上的莲纹……\"他话音未落，孙小朵已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灌满湿冷的夜气，火尖枪在掌心转了个花，枪尖划出一道赤红弧光，对准河心最亮的星子倒影，\"噗\"地扎进去——水花未溅，只如针入油，无声裂开一道细缝。
枪尖的莲纹突然泛起金光，像颗被点燃的种子，脉动般亮起。
孙小朵只觉腕间一震，赤焰\"咻\"地窜进枪杆，整座天河突然\"哗啦啦\"翻涌起来——水声如千军踏浪，浪头逆天而起，水面倒悬，星河从天上坠进河里，竟托出本悬浮的书！
书页泛着青灰，没有字，只有火焰纹路像血脉般跳动，每一道纹都随呼吸明灭，指尖若靠近，能感到微弱的热流扑面而来。
\"倒影之书......\"萧逸按住她手背，指尖凉得像浸了冰水，触感刺骨，可他的目光却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幽火，\"不在水中，而在'被遮蔽的真相'里。\"他摸出短刀割破指尖，血珠\"啪\"砸在水面，溅起一圈涟漪，血色在银沙中晕开，如墨入雪。
书页突然\"唰\"地翻开，黑红的字浮出来，每个都像烧红的铁钉钉进孙小朵眼眶，字迹扭曲如蛇，烫得她眼皮一跳，连视网膜都仿佛被灼伤：\"未来三日，孙小朵将弑神篡天，天地重归混沌。\"
\"放屁！\"韦阳的短刀\"当啷\"掉在地上，金属撞击石岸的回音响得刺耳；他冲过去想撕书页，手却穿透了虚影，指尖只掠过一阵焦臭的热风，像摸进一场焚尽的梦。
\"他们不是预言未来。\"萧逸盯着那些字，喉结动了动，声音发颤，像绷到极限的弓弦，\"是在伪造未来。
只要把'她会造反'写进天机，所有人就会当真——然后逼她真的造反。\"
孙小朵只觉太阳穴突突跳，眼前的字开始重影，耳边嗡鸣如蜂群盘旋，她想起在天机阁时玉帝的雷音，那声音像千钧铁锤砸在颅骨上；想起天兵劈碎穹顶的刀光，寒芒刺得她眼角生疼；想起韦阳用掌心血撑盾时的汗，一滴一滴砸在她手背上，滚烫又沉重——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被按进了剧本里。
\"好一招'合规诱导'。\"她突然笑了，笑声像碎瓷片刮过喉咙，每一声都带着血沫的腥气，\"难怪老君说'写剧本的不在天上'......原来天庭自己就是编剧！\"
话音未落，她火尖枪猛地往前一送，枪尖扎进书影。
腕间金血顺着枪杆渗出来，滴落水面时\"滋\"地一声冒起青烟，在水面绽开朵燃烧的莲，花瓣舒展，火光映红了整片河湾。
书页剧烈颤抖，黑红字开始崩解，像被泼了滚水的墨，扭曲、溃散，最终化作一缕缕黑烟，被夜风卷走。
\"小朵！\"萧逸想拉她，却见她眼底燃着团他从未见过的火——不是暴躁，不是委屈，是烧穿一切谎言的热，炽烈得几乎要熔化瞳孔。
河面突然腾起团青雾，老君的虚影从中凝出，白眉被火光映得泛红，手里还攥着半块丹丸——是他当年给小朵的护心丹，丹香焦糊，像被烈火燎过的药渣。
\"心火可焚虚言，\"他声音像风中残烛，断续微弱，可字字清晰，\"但不可焚天规本身。
真正的'倒影之书'，在兜率宫炼丹炉底......那才是初代执笔者留下的'真实录'。\"
\"老君！\"孙小朵扑过去，指尖穿过虚影，只触到一缕焦糊的丹香，还有一瞬即逝的暖意，像童年炉火边的余温。
虚影散得比烟火还快，最后飘来句气若游丝的\"保重\"，轻得像一片灰烬落地。
韦阳扑过去想抓，只触到一团散了的雾气，拳头垂下来时，掌心还沾着星砂，微光在指缝间闪烁，像握住了整条银河的残屑。
三人对视一眼，萧逸拽着两人钻进云层。
夜风骤起，云絮如棉絮般擦过脸颊，带着高空的凛冽与湿意，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和彼此急促的呼吸。
韦阳把短刀咬在嘴里，徒手扒着宫墙往上爬——青砖粗糙，磨得掌心火辣，指甲缝里嵌进石屑，像极了当年在方寸山偷桃时的模样。
孙小朵跟在后面，火尖枪在腰间撞得咚咚响，每一步都像敲在心跳上；腕间赤焰烧得她想吼两嗓子，可她只咬紧牙关，舌尖抵着上颚，尝到一丝铁锈味。
兜率宫炼丹炉底温度灼人，热浪扑面，像站在熔炉口，孙小朵的发梢都卷了边，发丝焦脆，一碰即断。
最深处有块黑石板浮着，表面泛着幽蓝的光，像块淬了水的玉，触手冰凉，却隐隐有脉动，仿佛沉睡的心脏。
\"就是这个。\"萧逸指尖刚碰上去，石板突然亮如白昼，强光刺得三人闭眼，睫毛被烫得发卷；再睁眼时，眼前浮起幅画卷：方寸山巅站着个红衣裳的姑娘，手里握着支金笔，身后跟着群妖怪——有扛着九齿钉耙的猪妖，拎着月牙铲的沙和尚，连被压在五行山下的猴子都在，正冲她挤眼睛。
更远的地方，天庭的宫阙泛着暖光，不再有天兵举刀，倒像座开了门的大庙，檐角风铃轻响，传来若有若无的诵经声。
\"这才是心火真正看到的未来......\"萧逸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而天机阁，只是被篡改的副本。\"
\"轰！\"
炉壁被劈出道裂缝，火星四溅，二郎神提着三尖两刃刀挤进来，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血腥味混着铁锈在空气中弥漫；第三只眼瞪得溜圆，红光扫过三人，像探照灯般灼人。
\"交出石板，还可免死！\"
孙小朵不退反笑，火尖枪横在胸前，枪尖微颤，发出低鸣，像野兽低吼。
她望着二郎神发红的眼尾——那是熬夜守南天门才会有的红，眼白布满血丝，像蛛网；她突然想起他总说\"天规不可违\"时紧绷的下颌线，牙关咬得死紧，仿佛在吞咽所有疑问。
\"二郎神，\"她声音放轻，像当年在花果山哄被蜜蜂蛰了的小猴，指尖无意识摩挲枪杆，触感粗糙滚烫，\"你真信玉帝给你的每一句话吗？
你师父当年，是不是也说过'有些话不能问'？\"
刀尖颤了颤，第三只眼的光暗了暗，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就在这时，石板突然冒起金红的火，纹路像活了的血脉，\"唰\"地窜成只火凤凰！
尾羽扫过二郎神的刀尖，烧得他倒退三步，甲胄边缘焦黑，发出刺鼻的焦味。
火凤长鸣一声，振翅冲上炉顶，撞破青瓦，瓦片碎裂声如雷贯耳，直往天上飞。
孙小朵仰头望着那团火光，腕间赤焰跟着发烫，像在应和什么，血脉里奔涌着共鸣的热流。
火凤掠过云层时，尾焰在天幕上划出道红痕，像根烧红的铁钎，要把天捅个窟窿，云层被灼穿，留下久久不散的焦痕。
\"既然你们怕真相......\"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声卷走，又被赤焰烙进血脉里，\"那我就——把火，烧到天机阁的根上。\"
火凤越飞越高，渐渐变成颗红点，直朝方寸山巅去了。
孙小朵望着那点红光，喉间的火终于烧到眼眶，烫得她眨了眨眼，一滴泪未落，已在半途蒸成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