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河面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刺目的白光,李云龙眯起眼睛,用缠着绷带的手掌遮挡光线。远处志愿军哨卡的红旗隐约可见,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十七个伤痕累累的战士跟在他身后,像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延伸在雪地上。
\"团长,我先去联络。\"小张医护员紧了紧背上的医药箱,一瘸一拐地向前跑去。他的左脚趾已经冻掉了三个,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暗红的痕迹。
李云龙回头看了看这支残兵。朝鲜少女金英姬背着那个脚部冻伤的小男孩,孩子的脸埋在她肩头,手里还攥着那颗子弹壳做的口哨。重伤员们被简易担架抬着,有人已经陷入昏迷,呼吸时喷出的白气越来越弱。
\"原地休息。\"李云龙哑着嗓子下令,\"检查武器。\"
战士们沉默地执行命令。有人从怀里掏出冻硬的玉米饼啃着,有人用刺刀刮掉枪管上的冰碴。李云龙摸出半截铅笔,在作战日志上记录:1月18日,全团归建17人,其中重伤6人......
笔尖突然顿住。他想起三天前还跟着自己的三十多个弟兄,现在一大半永远留在了狼林山的冰雪中。
\"团长!\"小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是咱们的人!\"
五名志愿军战士飞奔而来,为首的干部看到李云龙时明显愣了一下——这个胡子拉碴、满脸冻疮,左腿用树枝固定的人,真的是那个叱咤风云的李团长?
\"报告首长!\"干部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奉师部命令在此接应!医疗队马上就到!\"
李云龙回礼时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只剩下三根手指能弯曲。他指向身后的重伤员:\"先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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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战医院的帐篷比想象中暖和。李云龙躺在病床上,任由医护兵处理他的冻伤。酒精淋在溃烂的伤口上时,他咬紧了牙关,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首长,您这腿......\"年轻的军医欲言又止。
\"锯了?\"李云龙平静地问。
\"不不,还能保住,但会留残疾......\"
帐篷帘子突然掀开,师长王近山大步走了进来。这个平时以严厉着称的老上级,此刻眼圈通红,一把按住要起身的李云龙:\"好你个李云龙!全师都以为你牺牲了!\"
李云龙咧了咧嘴:\"阎王爷嫌我脾气臭,不肯收。\"
王近山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总部命令,调你回国养伤。\"
\"不去。\"李云龙看都没看文件,\"我的兵还在朝鲜,我哪儿也不去。\"
\"这是命令!\"
\"师长。\"李云龙突然压低声音,\"我在长津湖发现个情况——美军新调来的第七师,喜欢把坦克集中使用侧翼薄弱。要是用反斜面工事配合地雷阵......\"
王近山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说,我记着。\"
李云龙详细讲解了三天来的观察心得,说到激动处,伤口又渗出血来。军医急得直跺脚,却被王近山一个眼神制止了。
\"还有件事。\"李云龙指向帐篷角落,金英姬正给小男孩喂粥,\"这姑娘熟悉狼林山地形,可以当向导。那孩子......\"
\"交给我。\"王近山合上本子,\"你明天必须回国,这是总部死命令。\"
李云龙望向窗外。夕阳把雪地染成血色,一队新兵正扛着物资走过,年轻的脸庞上写满坚毅。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再也看不到下一个春天。
\"让我再带一次兵吧。\"李云龙突然说,\"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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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医院渐渐安静下来。李云龙拄着拐杖,悄悄来到重伤员帐篷。
小张医护员正守着那个腹部中弹的战士,看到李云龙进来,慌忙起身:\"团长,您不能走动......\"
\"嘘——\"李云龙示意他噤声,从兜里掏出半包香烟,给每个醒着的伤员发了一支,\"兄弟们,咱们回家了。\"
战士们笨拙地抽着烟,有人呛得直咳嗽,却笑得像个孩子。角落里,小男孩突然吹响了子弹壳口哨,清脆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得很远。
\"首长。\"金英姬走到李云龙面前,递上一个布包,\"送给您。\"
包里是把精致的朝鲜短刀,刀柄上刻着\"同心协力\"四个汉字。李云龙郑重地别在腰间,突然想起什么,从脖子上取下个弹壳做的护身符——那是赵刚的遗物。
\"给孩子。\"他轻声说,\"保平安。\"
黎明时分,运输队的卡车到了。李云龙被抬上担架时,全院的伤员都挣扎着爬起来敬礼。小张医护员红着眼睛追到车边,塞给他一个小本子:\"团长...这是大家的地址...等打完仗...\"
引擎轰鸣中,李云龙翻开本子。第一页是小张歪歪扭扭的字迹:\"1940年5月,苍云岭战役,您把我从死人堆里背出来......\"
卡车驶过山口时,远处传来隆隆炮声。新的战斗打响了,而李云龙知道,自己的战争还远未结束。
他摸出那把朝鲜短刀,在车厢板上刻下一道痕迹。这是他在朝鲜的第306天,也是新征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