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血战让河滩尸积如山,但夜幕降临并未带来喘息。郭松龄的夜袭部队如鬼魅般涉过浅水区,直扑二十六师防线结合部一处薄弱点。喊杀声骤然在侧后响起,火光映照下,可见叛军敢死队员头缠白布,挥舞着大刀和驳壳枪,疯狂地撕扯着防线。
“师座!左翼结合部被突破!李团长重伤!叛军快突进来了!”传令兵浑身是血,声音带着哭腔。
掩蔽部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赵明急调地图,参谋们脸色煞白。一旦结合部被彻底撕开,整个防线将如大堤溃决。于学忠猛地一拳砸在粗糙的木桌上:“慌什么!王勇!”
“在!”卫士长一步跨前,眼神如铁。
“带上你的卫队排,再抽警卫连两个排!跟我上!”于学忠一把抓起桌上的毛瑟手枪,哗啦顶上膛火。
“师座!太危险!让我们去!”副官李振唐死死拦住。
“滚开!防线崩了,哪里不危险?!”于学忠一脚踹开挡路的弹药箱,率先冲出硝烟弥漫的掩蔽部。王勇低吼一声,带着数十名精悍卫士如猛虎般紧随其后。
突破口处已是一片修罗场。残存的守军正与数倍于己的叛军白刃搏杀,刺刀撞击声、濒死惨嚎声不绝于耳。叛军一名魁梧的营长正挥舞大刀,嚎叫着指挥后续部队涌入缺口。于学忠抬手就是一枪,那营长应声栽倒。他夺过一挺机枪,架在炸塌的胸墙上,对着涌入缺口的叛军猛烈扫射!“弟兄们!于学忠在此!把狗娘养的给我打回去!”
“是于师长!师座来了!”绝望中的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怒吼。王勇带人如一把尖刀插入敌群,刀光闪处,叛军血肉横飞。于学忠的出现,像一针强心剂注入守军心中。缺口附近的预备队也适时投入反击。一场惨烈的肉搏混战后,突入的郭军敢死队被全歼,突破口重新封死。于学忠站在尸堆上,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军装多处被弹片划破,肩头一片暗红。他环视战场,声音嘶哑却如磐石:“工兵连!连夜加固这里!埋地雷!纵深布雷!我看他郭鬼子还敢不敢钻!”
清晨,薄雾笼罩着血腥未散的战场。几辆插着奉军旗帜的汽车卷着雪沫,急停在二十六师指挥部外。车门打开,一身戎装的张学良在卫士簇拥下疾步而来。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显是彻夜未眠,眼中交织着痛苦、愤怒与难以言喻的疲惫。
“汉卿!”于学忠立正敬礼,声音带着鏖战后的沙哑。
张学良一把抓住于学忠的手臂,力道极大,目光急切地扫过他肩头的绷带:“孝侯!伤得重不重?前沿怎么样?郭……郭松龄的主力动向如何?”提及恩师之名,他声音明显一颤。
于学忠引他进入相对完好的侧翼掩体,指着地图,语调沉稳而清晰:“少帅放心,皮肉伤。郭军昨日强渡受挫,损失惨重。昨夜又派敢死队偷袭结合部,已被我部击退。目前其主力猬集西岸,炮群正在重新部署,似有调整战术迹象。但我巨流河防线经此两战,已然稳固!他郭松龄想过河,难如登天!”他语气斩钉截铁。
张学良凝视着地图上代表敌我态势的密密麻麻箭头,又抬眼望向掩体外硝烟弥漫、尸横遍野的战场,眼圈瞬间红了。他想起讲武堂里郭松龄严厉又期许的目光,想起两人并肩整军经武的岁月……他猛地背过身,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着声音:“为什么……老师他……非要走到这一步……”
于学忠沉默片刻,递过一块干净的手巾,声音低沉却有力:“汉卿,此乃大是大非,不容私情!郭茂宸(郭松龄字)勾结冯玉祥,倒戈反奉,欲置大帅与少帅于死地,已成奉系公敌!今日阵前,只有叛将郭松龄,再无教官郭茂宸!”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当务之急,是稳住军心,彻底粉碎其攻势。我有一策,或可加速其败亡。”
张学良深吸一口气,用力擦去眼角湿痕,转过身时,眼中痛苦犹在,却已多了一份决绝:“孝侯兄,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