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刚把调连弩的旨意发出去,青禾就捧着个黑檀木盒子进来了。
那盒子上了三道铜锁,锁眼处还沾着半片干枯的艾叶——这可是太医院的暗号,旁人瞧不懂的。
「娘娘,刘院判说这东西得您亲自开。」
青禾把盒子往桌上一放,指尖刚碰到锁扣就「哎哟」一声缩回去,「好家伙,烫得能烙饼!」
沈若掀开炉盖,用银筷夹起块烧红的炭。
铜锁遇热「咔哒」一响,打开时一股苦杏仁味飘出来,里头铺着层朱砂纸,纸上卧着枚锈迹斑斑的箭镞,箭杆上还刻着半个「璋」字。
「这是...」青禾捂嘴后退半步,声音发颤。
「楚墨璋当年射杀西域首领用的箭。」
沈若用银针挑起箭镞,针尖立马泛出乌色,「刘院判在长公主赏的点心里,验出了同一种毒。」
话音刚落,殿外「哐当」一声脆响,俩小太监抱着个摔烂的食盒跪地上,脸白得像张纸:「娘娘饶命!是长公主府的人硬塞的,说务必请您尝尝新做的芙蓉糕!」
沈若盯着食盒里混在糕点碎屑里的白粉末,想起三日前长公主拉她手时,指甲缝里也沾着这东西——这是明摆着要下毒啊!
「青禾,」
她声音稳得像块冰,「去把禁军副统领叫来,就说本宫要查三日前出入长公主府的所有马车。」
青禾刚到门口,就见个披甲侍卫踉跄着撞进来,胸口插着支短箭,箭尾系着块绣鸢尾花的绢帕——长公主府的标记,错不了。
「统领...统领被...被人劫走了...」
侍卫咳出口血,指缝里漏出半枚令牌,「在...在城西乱葬岗...」
话没说完就咽了气。
沈若捏着那枚沾血的令牌,指腹摸到背面刻的「卫」字,心里咯噔一下——禁军统领卫峥是长公主奶娘的侄子,当年还是楚墨亲手提拔的,这其中必有蹊跷!
「备轿。」沈若抓起披风就往外走,靴底踩过侍卫的血渍,在青砖上印出串红梅似的脚印,看着真疹人。
乱葬岗的乌鸦被马蹄声惊得扑棱棱飞,卫峥被吊在歪脖子柳树上,嘴里塞着破布,后腰插着把匕首,刀柄上缠着圈金线——那是御书房侍卫的佩刀样式!
沈若刚让人把他放下来,卫峥猛然睁眼,死死咬住她的手腕。
青禾举着银簪要刺,被沈若按住:「让他咬。」
血珠滴在雪地上的瞬间,卫峥松口,从喉咙里滚出个油纸包。
里面是张布防图,用朱砂圈着雁门关的粮仓,旁边写着行小字:「正月十五,火攻」。
「为什么?」
沈若用银针挑开他后腰的伤口,「楚墨待你不薄啊。」
卫峥嗬嗬地笑,血沫子从嘴角冒出来:
「我妹妹...在他们手里...长公主说...烧了粮仓...就放我妹妹回家...」
话音未落,西边亮起片火光。
沈若抬头望去,就见卫峥的瞳孔猛地放大,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手指着火光的方向僵住了——那是禁军家属院的位置!
「娘娘!」
青禾从远处策马奔来,举着个烧焦的布娃娃,「家属院...被人放火了!卫统领的妹妹...没跑出来...」
卫峥的头「咚」地垂在胸口,彻底没了气。
沈若抽出沾血的银针,发现他指甲缝里夹着块碎玉,玉上刻着半个「瑶」字——沈若那个早该被赐死的堂妹妹,沈瑶的私印!
她想起大婚那日,沈瑶塞给她的香囊里,也掉出过块刻着相同字迹的玉碎片。
当时只当是巧合,此刻才惊觉那馊掉的桂花馅里,藏着多少没说破的阴谋。
「回轿。」
沈若把布防图塞进怀里,马蹄踏过卫峥的尸体时,乱葬岗深处传来笛声,吹的是西域送葬的调子,听得人头皮发麻。
刚到宫门口,就见个小太监抱着炭盆往长公主宫里跑,其中个炭盆晃了晃,滚出颗烧得半焦的骰子——这是沈若安插的眼线发的信号,意思是「事急,速援」。
长公主府的偏殿里,沈瑶正用银签挑着炭火烤橘子。
长公主坐在对面数紫檀佛珠,每数三颗就往炉里扔片干花,屋里飘着股甜腻的异香,闻着就不对劲。
「姐姐当真以为,烧了楚墨璋的粮草就万事大吉?」
沈瑶把烤焦的橘子皮往地上一扔,火星燎到裙摆也不躲,「西域那三个反水的部落,早就被我哥哥买通了。」
长公主捻佛珠的手顿了顿:「你哥哥说,只要拿到沈若手里的兵符,正月十五那天...」
「姑姑放心。」
沈瑶笑出声,指甲划过案上的地图,在雁门关狠狠戳了下,「我早让人在沈若的药汤里加了东西,不出三日,她手抖得连银针都拿不住。」
这话刚说完,窗纸「噗」地被捅破个洞,一支淬了麻药的弩箭射进来,正钉在沈瑶手边的橘子上。
长公主猛地掀翻桌子,就见沈若站在院里,手里把玩着枚骰子,身后侍卫举着弓箭围成圈——插翅难飞了!
「妹妹的橘子烤得不错。」
沈若抬脚踩过门槛,靴底碾碎了地上的药渣,「只可惜啊,你加在我药里的『软筋散』,被刘院判换成了泻药。昨晚跑茅房跑了七趟,多谢你了。」
沈瑶往长公主身后缩了缩,突然抓起案上的匕首就刺。
沈若侧身躲开,手腕一翻,银针已经扎在她的麻筋上。
匕首「当啷」落地,露出刀柄刻的「楚」字——楚墨璋赏的,没跑了。
「说!」
沈若踩着她的手背,银针逼近太阳穴,「乱葬岗的卫峥,是不是你杀的?」
沈瑶疼得眼泪直流,嘴却硬得很:
「是又怎样?你以为禁军营里只有卫峥一个内应?等我哥哥打进来,第一个就把你扒皮抽筋!」
长公主从袖中甩出把短刀,直刺沈若后心。
青禾扑过来挡了一下,刀刃划在胳膊上,顿时肿起道紫黑色的血痕——这毒来得邪乎!
「这『牵机引』的滋味,不错吧?」
长公主笑得脸上粉都掉了,「当年先皇后就是中了这毒,七窍流血死的,模样难看极了...」
话没说完就被沈若反手一巴掌扇在脸上。
银簪从发髻里掉出来,滚到炭盆边,露出底下藏的密信,上面还盖着西域王的金印——原来他们早约定好,楚墨璋入主中原,就把河西走廊割给西域,这是要卖国土啊!
「把她们俩分开看押。」
沈若用银针封住青禾胳膊上的血脉,「青禾的毒要西域解药,去告诉长公主,想活命就写信让西域送药来。」
侍卫押人走时,沈瑶回头啐了口血:「沈若,你以为你赢了?我早给楚墨写信,说你和西域医者私通...」
沈若的心猛地一沉。
今早送走的军报,火漆确实有被动过的痕迹——楚墨怕是已经收到那封篡改过的信了!
正焦灼着,一个浑身是雪的驿卒跌进殿里,怀里紧紧揣着个竹筒。
打开时掉出片干枯的柳叶,是楚墨贴身侍卫的标记。
信上只有楚墨的亲笔:「已截获伪信,勿念。另,沈瑶的相好藏在太医院,姓刘。」
沈若捏着信纸的手发抖。
太医院姓刘的,除了刘院判还能有谁?那个说要报楚墨璋灭门之仇的医者,竟是沈瑶安插的眼线,这戏演得可真足!
她猛地推开窗,就见太医院方向升起朵信号烟火,红得像团血。
远处传来更夫敲的三更梆子,离正月十五,还有整整七日。
青禾捂着胳膊凑过来,见沈若望着烟火出神,说:「娘娘,刘院判今早给您的药汤,您还没喝呢。」
沈若回头看向案上那碗凉透的药,水面浮着层细密的油花,像极了乱葬岗上空盘旋的乌鸦翅膀。
她抓起药碗往地上一砸,瓷片飞溅的瞬间明白——刘院判在箭镞上用那种毒,是在提醒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往往藏着最狠的刀!
这场仗,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