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从院外吹进来,卷起墙边那张纸的一角。我伸手按住它,红榜上的名字还墨迹未干。
林婶站在桌前,手里捏着一块小木牌,翻来覆去地看。那是顾柏舟昨夜刻的印章,底下压着一张新写的单子——《岗位责任手册》初稿。
“这上面写的,厨房切菜归王嫂,封装是李婶,配送分三组,每组两个脚力。”我指着墙上的流程图,“不是谁都能乱插手了。”
李商人蹲在门口,听完直起身:“定人定事,出了错能查到头上来?”
我点头:“对。每一步做完,盖章确认。没问题加分,出错了扣工分,再补演练。”
屋里静了一下。有人低头不说话,也有人抬头看墙上的红榜。
“我们不识字,记不住这么多规矩。”一个年轻媳妇低声说。
“不用你记。”我说,“活是你做的,哪一环卡住了,你自己最清楚。今晚先挑你们最怕出错的地方说。”
没人动。过了会儿,林婶开口:“我最怕贴错签。上回送错一家,人家孩子吃了过敏,差点闹出事。”
“那就从贴签开始改。”我说,“以后封装台只留一个人,专做这一件事。做完自己核对一遍,再由轮值监督员查一次,双人确认才能装箱。”
“那谁当监督员?”有人问。
“每天换一个。”我说,“明天开始,从试点小组里轮流上。发现问题当场提,不算责罚,算贡献。”
李商人摸了摸下巴:“以前是你盯着所有人,现在让她们互相盯?”
“不是盯。”我说,“是托住。一个人走快,一群人走得稳。”
当天晚上,我把林婶、王嫂和李商人叫到堂屋。桌上摊着六枚小木章,还有几张任务分配表。
“咱们先试三天。”我说,“目标不是不出错,而是出了错能立刻知道在哪一环,怎么补。”
顾柏舟坐在角落,手里拿着刻刀,正给最后一枚印章修边。他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在听。
第二天一早,新模式正式运行。
厨房那边,王嫂一个人负责切菜,案板前摆着三个不同颜色的盆——红的是忌盐,黄的是软食,蓝的是全营养。她一边切一边念叨:“红盆紫棱菜,不能沾油;黄盆薯泥,要过筛两遍……”
封装台前,李婶戴上老花镜,一盒盒核对标签。她每封完十盒,就停下来盖一次章。
配送组两人一组,按路线分好区域。出发前,各自检查保温箱是否锁牢,路线图是否带齐。
中午前,订单突然来了二十份加急单。系统弹出提示时,我正站在厨房外。
王嫂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慌。她把泡好的米提前下锅,另一头李婶已经让替补人员拿出备用盒,布条绑在盒外,红色代表优先派送。
“送城北的那组还没回来。”有人说。
“换人顶上。”我说,“调东线的脚力先去城北,回来再接原路线。”
李商人站在院中看着,忽然笑了:“以前这种时候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下午三点,最后一箱饭送出。全流程比预定时间提早了半个时辰。
可刚松口气,送饭的小伙子气喘吁吁跑回来:“云姐,城西那家没人在!电话打不通,门也锁着!”
我立刻翻登记本。这家老人卧床,餐必须亲手交到护工手上。现在饭还在路上,不能放太久。
“启动应急预案。”我说,“马上联系备用接收点,就是隔壁药铺张婶家。让她先收下,等护工回来取。同时打电话过去,说明情况,补偿一份明日免费餐。”
小伙子转身就跑。
我又写了一条记录:配送环节需增加“联系确认”步骤,出发前十分钟必须通话核实。
傍晚收工,人都聚回堂屋。
我在墙上贴了第二张纸,标题是“今日改进案例”。下面写着三条问题和应对方式,最后一条就是城西送餐失败的处理过程。
林婶看着看着,忽然笑出声:“现在真是不一样了。以前出了事,第一反应是躲,怕你说。现在呢,说出来还能加分。”
“是因为规则明了。”李商人说,“活分清了,责任落定了,人心就踏实了。”
我翻开手册最后一页,写下一句话:责任制不是管人,是让人敢担事。
第三天,我们做了第一次压力测试。
模拟订单突增一百单。所有人按新流程运转。
厨房预处理提前一夜完成,米泡好,菜切好,分类入盆。凌晨四点开火,蒸锅连轴转。封装台三人轮班,每半小时交接一次。
中午十二点,一百份饭全部封装完毕,按时发出。
没有返工,没有漏签,只有一处标签模糊,被轮值监督员当场发现并重贴。
测试结束,我让大家围在红榜前。
“今天没有人出大错。”我说,“但这不是终点。我们要做到,哪怕再多一百单,也能稳住。”
李商人忽然问我:“接下来是不是要教她们怎么带人?”
我还没回答,顾柏舟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新做的保温箱支架。他放下东西,说:“她昨晚写了名单,挑了六个能带头的。”
我点头:“下周开始,培训组长。不是让我一个人往下传话,而是让每个人都能站出来领一摊事。”
屋里安静了一瞬。
林婶拍了下手:“那我第一个报名。我家丫头明年就能帮我照看小孙子了,正好腾出手多干点。”
有人跟着应声,也有人还在犹豫。
我知道不可能一下子全跟上。但只要有人愿意往前走一步,这条路就能继续铺下去。
太阳快落山时,最后一轮总结会结束。
我收起手册,把六枚印章放进木盒。风吹进来,墙上的红榜哗啦响了一声。
顾柏舟蹲在地上检查保温箱的锁扣,忽然说:“这个支架容易松,得加个卡槽。”
我走过去看他手里的工具,拿起一把小锉刀递过去。
他接过,低头开始打磨边缘。
院子里只剩我们两个人。
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接着是孩子喊娘的声音。
我站着没动,看着墙上那个“零失误”的标记。
明天开始,要选第一批组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