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沅冲下楼时,客厅的景象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座钟倒在地上,红木外壳裂成两半,玻璃罩碎得满地都是,钟摆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而原本停在三点十七分的时针,此刻正疯狂地逆时针转动,黑色的指针在表盘上划出残影,发出“滋滋”的摩擦声。
更可怕的是,地板上多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脚印很小,像是女人的赤脚踩出来的,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楼梯口,又折回客厅中央。水渍在地板上洇开,散发出一股潮湿的、类似腐烂水草的腥气。
许清沅捂住口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这不是周子谦的脚印,他的脚比这大得多。是“它”,日记里那个敲墙的“它”,从阁楼下来了。
她后退一步,后背撞到了玄关的鞋柜,鞋柜上的相框“啪”地掉在地上,玻璃碎了。那是她和周子谦的合照,照片里的两人在海边笑得灿烂,此刻他的脸正好对着湿漉漉的脚印,像是在无声地注视。
就在这时,转动的时针突然“咔”地一声折断了。座中彻底安静下来,连最后一丝滴答声都消失了。
客厅里陷入一种死寂,只有窗外的雨声还在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许清沅屏住呼吸,盯着那串脚印的尽头——那里是通往厨房的门,门虚掩着,一条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
她记得自己没开厨房的灯。
握紧口袋里的打火机,许清沅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手指刚碰到门把手,就听见厨房传来“咕嘟”一声轻响,像是水在锅里沸腾,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液体里冒泡。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
厨房的灯泡亮着,但光线昏黄得像蒙上了一层血。灶台上的铁锅翻倒在地,里面空空如也,而水池里的水正溢出来,顺着台面往下流,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
水流里漂浮着几根黑色的长发。
许清沅的目光猛地被水池吸引。不是因为溢水,而是因为水池里的倒影。
她明明是独自站在门口,可水池的水面上,却清晰地映出了两个影子。她的影子旁边,站着一个模糊的、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轮廓,长发垂到水面,遮住了脸。
那女人的影子正慢慢转过头,长发下露出一片惨白的皮肤,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啊!”许清沅吓得尖叫出声,猛地后退,撞到了身后的门框。
回头的瞬间,她看见那串湿漉漉的脚印已经蔓延到了厨房门口,离她的脚只有一步之遥。而水池里的水还在不断上涨,那些黑色的长发顺着水流爬出来,像一条条活的蛇,正往她的脚踝缠过来。
“滚开!”她嘶吼着,掏出打火机按下。
橘红色的火苗窜起的瞬间,那些长发突然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水池。厨房里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一点,那个女人的影子在火光中开始扭曲、变淡,像被蒸发的水汽。
许清沅这才想起日记里的话——它怕光。
她举着打火机,一步步后退,火苗在她手心里颤抖。退到客厅时,她看见座钟的碎片旁,多了一样东西——一枚银色的戒指,是她送给周子谦的周年礼物,他一直戴在手上,救援队说失踪时戒指不见了。
戒指上沾着湿漉漉的淤泥,还有一根细细的水草。
是周子谦。他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它怕光。
许清沅捡起戒指,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客厅角落的落地灯上。那是盏老式的煤油灯,周子谦说过是祖上传下来的,里面还剩小半瓶煤油。
她冲过去,颤抖着手点亮煤油灯。橘黄色的火焰比打火机的火苗大得多,照亮了大半个客厅。那些湿漉漉的脚印在灯光下开始变淡,水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厨房的水声停了。阁楼里也没了动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但许清沅知道不是。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戒指,戒指内侧刻着的日期清晰可见——那是他们确定关系的日子。她突然想起周子谦失踪前,曾莫名其妙地跟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记住,老宅的井是关键。”
当时她只当是他随口胡说,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他早就知道什么。
井?这栋老宅里有井吗?她住了这么久,从未见过。
煤油灯的火苗突然晃了一下,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扭曲。许清沅抬头,看见楼梯口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淡淡的水渍,正顺着墙壁往下流,在地上汇成一个箭头,指向客厅的壁炉。
是周子谦。他在给她指路。
她走过去,蹲在壁炉前。壁炉里的灰烬早就凉透了,她伸手在里面摸索,指尖突然碰到一块松动的砖石。她用力一抠,砖石竟然被她抠了出来,露出后面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很小,只能容一个人蜷缩着钻进去,里面传来潮湿的、带着泥土气息的风。
这就是他说的井?
许清沅把煤油灯凑近洞口,灯光照亮了下方陡峭的石阶,一直延伸到黑暗里。石阶上长满了青苔,湿漉漉的,显然很久没人走过。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煤油灯和戒指。不管下面有什么,她都必须下去。周子谦被困在这里,而那个“它”,绝不仅仅是想吓她那么简单。
就在她准备钻进洞口时,阁楼上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樟木箱被人从里面踹开了。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的、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正顺着楼梯往下蔓延。
它不怕光了?还是说,有什么东西让它变得不顾一切?
许清沅没时间细想,弯腰钻进了洞口。身后的刮擦声越来越近,带着浓烈的腥臭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地面爬过来。
她顺着石阶往下走,煤油灯的光芒在狭窄的通道里摇曳,照亮了墙壁上斑驳的刻痕——那是一些模糊的符号,像某种古老的诅咒。
石阶很长,走了大约十几分钟,脚下才终于踩到了平地。
这里比她想象中宽敞,像一个小型的地下室。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泥土味和水腥味,地面湿滑泥泞。煤油灯的光芒扫过之处,她看见了那口井。
井就在地下室中央,井口用一块巨大的青石板盖着,石板上刻着复杂的花纹,和樟木箱上的铜锁花纹一模一样。石板边缘有明显的撬动痕迹,像是最近才被人动过。
而井边的泥地上,散落着一些东西——半只男士皮鞋,是周子谦失踪时穿的那款;一个变形的手机壳,是她给他买的;还有一枚……沾着血迹的指甲,指甲缝里嵌着一点暗红色的布料,像极了樟木箱内壁的布料。
许清沅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周子谦果然来过这里,他甚至可能……掉进了井里。
她走过去,试图推开青石板。石板很重,她用尽全力,才推开一条缝隙。
缝隙刚打开,一股刺骨的寒意就涌了出来,比阁楼和客厅的阴冷更甚。煤油灯的火苗瞬间矮了下去,几乎要熄灭。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缝隙里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是一首很老的童谣,调子诡异,像是女人在水底哼唱。
“月光光,照地堂,阿妹落水,无人帮……”
歌声越来越清晰,带着湿漉漉的回音,仿佛唱歌的人就在井里,正顺着缝隙往外爬。
许清沅吓得猛地松开手,青石板“哐当”一声盖回原位。歌声戛然而止。
但她的耳边,却多了一个冰冷的、带着水腥气的声音,像是贴在她的耳廓上:
“他在井里……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