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周子谦拖回客厅时,许清沅的胳膊已经失去了知觉。晨光从窗棂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得那些座钟碎片上的灰尘无所遁形。老宅在白天似乎温顺了许多,至少没有再响起那些诡异的声响。
她把周子谦放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找医药箱。厨房的水池里已经没有了那些黑色的长发,地板上的水渍也干了,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她的臆想。但当她打开医药箱,看到里面那瓶碘伏时,手指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这瓶碘伏是她昨天刚买的,瓶身上却多了一道浅浅的指痕,和周子谦的指纹重合。
他一直在帮她。哪怕被困在那种状态里,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回到客厅时,许清沅愣住了。沙发上的周子谦不见了。
“子谦?”她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医药箱“啪”地掉在地上,碘伏洒了一地。
晨光突然暗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许清沅转身,看见周子谦正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她。他的黑色外套沾满了淤泥和血迹,湿漉漉地滴着水,头发贴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子谦,你醒了?”她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周子谦没有回头。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塑,手臂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缩着。许清沅注意到,他肩膀上那个被剪刀刺穿的伤口不见了,衣服上的破洞还在,但皮肤完好无损,连一点疤痕都没有。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她慢慢后退,目光落在沙发上——那里有一滩水渍,水渍的形状和周子谦的身形一模一样,边缘还残留着几根黑色的长发。
是那个女人!她附在了周子谦身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周子谦突然动了。他缓缓地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瞳孔是浑浊的白色,和在井底时一模一样。但他的嘴角却向上弯着,挂着一个诡异的笑容。
“清沅,”他开口了,声音却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那个女人冰冷怨毒的嗓音,“你救不了他的。”
许清沅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疼得喘不过气。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听着那个陌生的声音,胃里一阵翻涌。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强忍着恐惧,握紧了口袋里那枚已经失去温度的戒指,“你和周家到底有什么仇?”
“仇?”女人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我和他的仇,是用命也还不清的。”
她说着,抬起手,指向楼梯口的方向。许清沅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幅画,画框是深色的木质,上面刻着和樟木箱、井壁上一样的花纹。画里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女人,梳着复古的发髻,眉眼弯弯,笑得温柔——那张脸,竟然和那个白裙女人有七分相似,只是眼神里没有怨毒,只有淡淡的哀伤。
“她叫阿月,”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你心心念念的周子谦的曾祖母。”
许清沅的瞳孔骤然收缩。曾祖母?周子谦的曾祖母?
“七十年前,她就是在这里,穿着这身旗袍,被周家的人锁进了樟木箱,扔进了井里。”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怨毒,“他们说她是不祥之人,说她克死了丈夫。可他们忘了,是她用嫁妆救了濒临破产的周家,是她把周子谦的祖父一手带大!”
“他们把她锁进箱子时,她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刺进许清沅的心脏。她看着画里那个温柔的女人,再想想井底那个怨毒的白影,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所以你……”
“我就是她的怨气所化。”女人打断她,“我困在这栋老宅里七十年,等着周家的后人来偿命。周子谦是这一辈唯一的男丁,他逃不掉的。”
许清沅猛地看向沙发上的周子谦——不,是那个附在他身上的阿月。她突然明白了周子谦日记里的那句话:“别信。”他不是让她别信某个人,而是别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你撒谎!”许清沅嘶吼道,“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你一直在等什么?”
阿月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痛苦而扭曲。“我……”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沙发上的周子谦突然抬起手,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他的瞳孔在浑浊的白色和正常的黑色之间反复切换,像是在和体内的阿月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清……沅……”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破碎,是他自己的声音,“火……烧……照片……”
是周子谦!他还在!
许清沅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阿月的怨气附着在这栋老宅的一切上,尤其是那些和她有关的东西——樟木箱、井、还有这幅照片。只要烧掉照片,或许就能暂时压制住她。
她转身就往楼梯口跑,阿月的声音在身后嘶吼:“拦住她!”
周子谦的身体猛地扑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许清沅根本挣脱不开。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能听到他喉咙里压抑的呜咽声,那是周子谦在和阿月对抗。
“子谦,对不起!”许清沅咬咬牙,手肘向后狠狠撞去,撞在他的胸口。
周子谦闷哼一声,抱她的力气松了一瞬。许清沅趁机挣脱,冲到那幅画前,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不要!”阿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许清沅没有犹豫,按下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她把打火机扔向了那幅画。画框是木质的,很快就被点燃了。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画布,画里那个温柔的阿月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渐渐变成了那个白裙女人怨毒的脸。
“啊——”阿月的惨叫声响彻整个老宅,抱着许清沅的周子谦突然松开手,倒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火焰越来越旺,烧掉了画框,也烧掉了那些诡异的花纹。当最后一丝火苗熄灭时,周子谦的抽搐停了。他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但瞳孔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黑色。
许清沅扑过去,跪在他身边,颤抖着探他的鼻息。还有气。
她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阳光重新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周子谦的脸上,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就在这时,周子谦的手指动了动。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许清沅,眼神里不再是空洞和怨毒,而是熟悉的温柔和痛苦。
“清沅……”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别说了。”许清沅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烫,像是在发烧,“我带你去医院。”
周子谦摇了摇头,虚弱地说:“来不及了……阿月的怨气……已经侵入我的五脏六腑……我活不了多久了……”
“别胡说!”许清沅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我救你出来了,你会好起来的!”
“清沅,听我说,”周子谦的眼神变得异常认真,“阿月的尸骨……还在井底……只有把她的尸骨挖出来,好好安葬,她的怨气才会彻底消散……到时候,我才能……真正地离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也越来越微弱。许清沅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井底那潭黑水里,一定藏着阿月的尸骨。
“我知道了。”她哽咽着点头,“我会去做的。你撑住,等我回来。”
周子谦虚弱地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清沅……我爱你……”
这句话说完,他的头歪向一边,彻底失去了意识。但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许清沅抱着他冰冷的身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她知道,这还不是结束。她必须去井底,挖出阿月的尸骨,完成周子谦最后的心愿。
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安息。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走出这场人与鬼的纠缠。
只是,当一切都结束后,她该如何面对这空荡荡的老宅,和那段永远无法圆满的爱恋?
许清沅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站起身。她的目光落在窗外,晨光已经变得明亮,照得老宅的青瓦闪闪发光。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