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是自己从工具箱里滚出来的。
许清沅盯着脚边那把锈迹斑斑的扳手,指节泛白。工具箱放在厨房角落,盖得严实,她刚才明明没碰过。雨声敲在屋顶,像无数只手在抓挠,座钟的滴答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和着她的心跳,乱成一团。
她弯腰捡起扳手,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阁楼的木板钉得很死,钉子锈得几乎和木头长在一起,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撬松第一根。朽木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老宅里格外刺耳,扬起的灰尘呛得她直咳嗽。
七根钉子,撬了整整半个小时。当最后一块木板“哐当”落地时,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朽木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阁楼特有的阴冷空气。许清沅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陡峭狭窄的楼梯。
楼梯的木板已经朽坏,每踩一步都发出“咯吱”的哀鸣,仿佛随时会断裂。她扶着布满蛛网的墙壁往上爬,指尖摸到一片黏腻的湿滑,凑近看时,却只是普通的墙灰——可那触感,像极了某种生物的黏液。
阁楼比想象中宽敞,堆满了蒙着白布的旧家具,像一个个站着的人影。手电筒的光扫过之处,灰尘在光柱里飞舞。许清沅的目光很快被角落里的一个物体吸引住了——那是一口半人高的樟木箱,箱体是深褐色的,铜锁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就是它。日记里提到的樟木箱。
她走过去,樟木特有的香气混杂着浓重的霉味钻进鼻腔,让她有些头晕。箱子上落满了灰,但靠近锁扣的地方,却有一块明显的擦拭痕迹,像是最近才被人碰过。更诡异的是,箱盖边缘有几道新鲜的抓痕,很深,像是有人用指甲拼命抠过。
许清沅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抓痕,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座钟玻璃上那枚指纹的温度一模一样。
她猛地缩回手,打开手电筒照向铜锁。锁是老式的挂锁,锁孔里积着灰。但就在锁身靠近箱盖的地方,她看到了一枚清晰的指纹。
和座钟上的那枚如出一辙。指尖的弧度,指节处的浅疤,甚至连沾着的一点灰渍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是周子谦的指纹。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许清沅盯着那枚指纹,突然想起周子谦失踪前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蹲在地上修咖啡机,手指上沾着咖啡粉,抬头对她笑时,眼角的纹路里都带着暖意。
“是你吗,子谦?”她的声音在阁楼里回荡,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但她能感觉到,那道注视着她的目光又出现了,比在客厅时更近,几乎就在她的颈后。她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柱扫过空荡荡的阁楼,只有那些蒙着白布的家具沉默地立着。
就在这时,铜锁突然“咔哒”响了一声。
许清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向樟木箱,锁依旧好好地挂着,没有任何变化。是幻觉吗?她刚要伸手去碰锁,箱盖突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阁楼里根本没有风。那是一种被人从里面往外推的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存在。
许清沅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旧椅子,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握紧手电筒,光柱死死地盯着樟木箱。箱盖又动了一下,这次更明显了,铜锁随着箱盖的晃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里面有东西。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她想起警方的报告,周子谦的越野车被找到时,车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当时她以为是山洪冲击力太大,现在想来,那反锁的车门,和这从内部推动的箱盖,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谁在里面?”她再次开口,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是你吗,子谦?”
箱盖不动了。但紧接着,一阵极其微弱的、类似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从箱子里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像一个被困住的人在绝望地求救。
许清沅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是他,一定是他。他被困在里面了,从失踪那天起就一直被困在这里。
她扑到樟木箱前,用力去掰铜锁。锁扣锈得很紧,她的手指被磨得生疼,却怎么也打不开。“子谦,等我,我马上救你出来!”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刮擦声停了。箱子里陷入死寂。
就在许清沅转身想去找工具撬锁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箱盖边缘多了一样东西——一枚银色的打火机,是周子谦常用的那一款,外壳上刻着他们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她记得很清楚,这款打火机在他失踪前一天就没气了,他随手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许清沅颤抖着捡起打火机,冰凉的金属外壳上,竟然带着一丝微弱的温度,像是刚被人握过。她下意识地按下点火键,“咔哒”一声,橘红色的火苗窜了起来,在阴森的阁楼里跳动。
火苗照亮了箱盖内侧。那里没有灰尘,却用血写着两个字,字迹扭曲,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快走。”
血是新鲜的,暗红色的,还在微微往下渗。
许清沅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看向铜锁,那枚周子谦的指纹上,不知何时也沾满了同样的暗红色液体。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座钟疯狂摆动的“滴答”声,快得不正常,像是在发出警报。
许清沅的心猛地一沉。她忘了,这栋老宅里,不止有周子谦留下的痕迹。
还有那个“它”。日记里提到的,在敲墙的“它”。
她关掉打火机,阁楼瞬间陷入黑暗。抓挠声再次从樟木箱里响起,这次变得急促而绝望。许清沅咬咬牙,转身就往楼梯跑。她必须先弄清楚楼下发生了什么,否则,他们谁也走不了。
跑到楼梯口时,她回头望了一眼。手电筒的光扫过樟木箱,她看见箱盖的缝隙里,透出一双眼睛。
不是人的眼睛。那是一双泛着绿光的、兽类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而在那双眼睛旁边,贴着箱盖的内壁,有一只苍白的手。手指修长,指节处有一道浅浅的疤。
是周子谦的手。他正用尽全力,把那只眼睛往箱子里面推。
楼下的座钟声越来越响,几乎要震碎耳膜。许清沅再也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身后阁楼里传来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嘶吼,以及樟木箱被从内部狠狠撞开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