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打在窗玻璃上,像无数根透明的针,将窗外的梧桐树缝补成一片模糊的墨绿色。许清沅把周子谦的黑色大衣搭在臂弯里,指尖能摸到布料上残留的、属于他的烟草味——那是一种混合了雪松与皮革的气息,曾让她在无数个冬夜感到安心。
这是周子谦死后的第一个雨季。他是在三个月前的山洪里失踪的,救援队捞了七天,只找到他那辆被冲翻的越野车,方向盘上缠着半条她织的围巾。
老宅是周子谦的祖父传下来的,在城南的低洼处,逢雨就潮得厉害。许清沅推开雕花木门时,铁锈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哀鸣,惊得檐下的雨帘抖落一串水珠。
客厅正中央摆着一架老式座钟,红木外壳已经褪成暗红色,钟摆垂在那里,积着薄薄一层灰——它停了快十年了,周子谦说过,这钟要等“对的人”回来才会再走。
许清沅把大衣挂在门后的钩子上,钩子是铜制的,刻着缠枝莲纹,她的手指刚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是座钟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那架停摆了十年的座钟,此刻正慢悠悠地晃动着钟摆,时针指向三点十七分——那是周子谦失踪当天,她最后一次给他打电话的时间。
“不可能……”许清沅喃喃自语。她记得上周来收拾东西时,钟摆明明是卡死的,修钟表的师傅说零件早就锈成了一团,根本动不了。
雨下得更大了,敲在屋顶的声音像有人在急促地跺脚。座钟的滴答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越来越响,像在催促着什么。许清沅走到座钟前,指尖刚要碰到冰凉的木壳,钟摆突然停了。
不是慢慢停下,是骤然僵住,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音。
与此同时,她挂在门后的大衣突然滑落在地,衣摆散开,露出内侧口袋里的东西——一本黑色的皮质笔记本,是周子谦的工作日记,她明明记得上周已经收进了行李箱。
许清沅弯腰去捡,手指触到日记本的瞬间,感觉一阵刺骨的凉意,像摸到了一块冰。她翻开日记,最新的一页停留在他失踪前一天,字迹潦草,似乎写得很急:
“它在敲墙,在找那个音乐盒。清沅,别碰阁楼的樟木箱——”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个破折号拖得很长,墨水洇开了一小片,像一滴凝固的血。
阁楼?许清沅皱起眉。这栋老宅的阁楼早在三十年前就被封死了,楼梯口钉着厚厚的木板,周子谦说里面堆着没用的杂物,从不让她靠近。
“周子谦,你到底在说什么?”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问道,声音被雨声切碎。
回答她的,是一阵若有若无的音乐声。
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是《月光奏鸣曲》的片段。许清沅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这是她教周子谦弹的第一支曲子,他总弹得磕磕绊绊,最后不耐烦地把她圈在钢琴凳上,说“听你弹就够了”。
音乐声是从阁楼传来的。
她攥紧日记本,一步步走向楼梯口。钉死的木板上积着厚厚的灰,看起来几十年没动过。但那音乐声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出其中几个错音——和周子谦当年弹错的地方一模一样。
就在她伸手去摸木板的瞬间,音乐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轻的叹息,就在她耳边,带着潮湿的水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许清沅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但她挂在门后的围巾——那条周子谦失踪时缠着方向盘的围巾,不知何时被搭在了座钟的顶端,围巾末端还在微微晃动。
她走过去取下围巾,指尖碰到布料时,发现座钟的玻璃罩上多了一个指纹。
不是她的。指纹很小,指节处有一道浅浅的纹路——周子谦的左手食指上有一道同样的疤,是当年为了救她,被碎玻璃划的。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那指纹是湿的,带着冰冷的潮气,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雨还在下,座钟的钟摆又开始动了,滴答,滴答,像在倒数。许清沅看着那枚冷指纹,突然意识到,失踪的或许从来不是周子谦。
是他被困住了,困在这栋老宅里,困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等着她找到那个被藏起来的音乐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