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区政府办公楼的晨光透过磨砂玻璃,在林昭的办公桌投下一片淡金色的光斑。
他捏着那份被修改过的开发区项目总结报告,指腹轻轻蹭过\"偶有异常\"的\"偶\"字——墨色还未完全干透,在纸面上洇出极细的毛边,像根扎进某些人喉咙的刺。
\"小林,李副主任让你把这份材料送到三号楼。\"王科长端着保温杯晃进来,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时顿了顿,喉结动了动,\"这不是要呈区长的报告吗?\"
林昭指尖一松,文件自然滑落半寸,恰好露出\"审批流程偶有异常\"几个字。
他装作慌乱地去扶,钢笔从指缝间\"当啷\"掉在地上:\"王科您帮我捡下?
我这手昨天搬档案扭着了。\"
王科长弯腰的瞬间,林昭瞥见他瞳孔猛地收缩——这个总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挂在嘴边的中年男人,此刻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等王科长直起身子递回钢笔时,林昭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的婚戒在晨光里闪了闪,那是他每次紧张时都会转戒指的习惯。
\"那...我先去送材料了。\"林昭把报告收进牛皮纸袋,特意没系紧搭扣。
经过王科长身边时,他闻到对方身上突然多了股浓烈的风油精味——这是王科长女儿高考那年,他熬夜改材料时养成的提神习惯。
三号楼三层的茶水间里,林昭蹲在饮水机前接水,眼角余光看见王科长的身影闪过走廊。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李会计之前交代的\"观察哨\"发来消息:\"王科进了李副主任办公室,门反锁了。\"
同一时间,云州国际酒店十六楼的会议室里,陆明鸢将股权重组方案重重拍在红木会议桌上。
水晶吊灯在她耳坠上折射出冷光,映得她眼尾的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明远要引入战略投资,现有股东的持股比例需要重新核算。\"
投资人张总刚端起的茶杯\"咔\"地磕在杯垫上,茶水溅湿了他精心熨烫的衬衫:\"陆总这是要卸磨杀驴?
我们投建开发区时可是押了全部家当!\"
\"张总别急。\"陆明鸢抽出方案里的附加页,指尖划过\"优先回购权\"几个字,\"不想参与重组的,可以按原始股价的百分之一百二十退出。\"她忽然倾身凑近,香水味裹着冷意钻进张总鼻腔,\"但要是有人手里攥着不干净的地契......\"
会议室里响起椅子拖动的刺耳声响。
做建材生意的周老板第一个站起来,领带歪在锁骨处:\"我...我突然想起公司有事。\"他经过陆明鸢身边时,西装内袋露出半截泛黄的合同——那是当年和陈总签的阴阳协议。
陆明鸢看着周老板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备忘录里画了个叉。
玻璃幕墙外的云州河泛着银光,她想起昨夜林昭在电话里说的话:\"当狼闻到血腥味,跑得最快的那只,一定是伤得最重的。\"
下午三点,区政府档案室的铁皮柜发出\"吱呀\"一声。
赵主任扶了扶老花镜,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旧项目档案:\"小刘,重点查18年开发区一期的土地审批卷宗,特别是附着物补偿款的发放记录。\"
被称作小刘的姑娘推了推黑框眼镜,手指在文件堆里翻飞。
当她抽出第27本档案时,突然顿住——封皮内侧有块不自然的胶痕,像是被揭下过什么。
她轻轻一吹,几粒碎纸屑簌簌落在桌面,拼凑起来竟是\"李明杰\"三个字的残片。
\"赵主任。\"小刘把档案递过去,指尖还沾着旧纸的霉味,\"这里少了份拆迁户的联名承诺书,编号对不上。\"
赵主任的指节叩了叩桌面,声音沉得像敲在钢板上:\"记下来,重点标注。\"他望向窗外,看见林昭的身影正穿过办公楼前的银杏道,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里面别着的工作牌——那是他父亲当年留下的,铜质表面已经磨得发亮。
深夜十一点,林昭的办公室又亮起了灯。
陈秘书抱着一摞文件闪进来,发梢还沾着夜露:\"区长去市委开会了,我从机要室顺了份通报。\"她翻开最上面的文件,红底黑字的\"云州市纪委关于开展重点领域专项督查的通知\"刺得林昭瞳孔微缩。
\"他们要动手了。\"陈秘书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通报里提到'土地审批、资金挪用',和我们查的方向完全吻合。\"
林昭的手指在文件边缘摩挲出折痕。
他想起系统今早给出的推演结果:\"当外部压力与内部裂痕同时出现,阵营核心将被迫暴露隐藏资源。\"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临终前要把那本老笔记本塞进他手里——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全是当年处理类似事件的经验。
\"辛苦你了。\"林昭把文件锁进抽屉最底层,那里还躺着李会计交来的U盘,\"去休息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陈秘书走后,林昭打开电脑。
系统界面的蓝光映得他眼底发亮,输入\"派系博弈最优解\"的瞬间,数据流如银河倾泻,最终凝结成一行醒目的字:\"明早九点,档案室。\"
他关掉电脑,起身去关窗。
夜风卷着银杏叶扑进来,落在他脚边。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其中一片叶子恰好指向墙角的档案箱——箱顶压着份落灰的文件,隐约能看见\"2018年青阳区信访记录\"的字样。
林昭弯腰捡起那片银杏叶,指尖触到叶面上细密的脉络。
他望着档案箱,忽然笑了——有些秘密,藏得再深,也该见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