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在仓库的竹篾架上凝成细珠,滴落时打在早熟麦的催芽竹盘里,发出 “嗒嗒” 的轻响。芽体在低温中微微蜷缩,嫩白的根尖染上淡淡的粉,恰似《异域粮谱》“温差篇” 中描述的 “寒应激反应”。宝儿用铜制温度计测量仓库温度,指针停在八度,比昨日黎明低了五度,她在《播种时序图》的边缘用墨笔标注:“清明前一日,晨温骤降,需护芽”,字迹旁画着小小的火苗,示意需增温防护。
“夫人,野慈姑的芽尖冻焦了!” 哈桑举着陶盆跑来,盆中上层的球茎芽体顶端变成褐色,如同被火燎过,“陈老汉说这种霜叫‘杀芽霜’,看着薄,能钻进芽眼里冻坏组织,比泥炭沼泽的冰碴子更阴狠,您看这芽尖,轻轻一碰就掉!” 他说得没错,仓库地面的青砖上结着半寸厚的白霜,用脚蹭过发出 “嘎吱” 的脆响,与昨日雨后的湿润截然不同。储种架上的分层催芽陶盆,上层的霜层比下层厚近一倍,显示温度随高度递减,如同天然的 “冷冻层”。
陈老汉蹲在陶盆旁,用竹刀小心翼翼地削去冻焦的芽尖,露出里面鲜嫩的白色组织:“这野慈姑是‘娇小姐’,经不起骤冷骤热。” 他让人取来干燥的稻壳,铺在陶盆上层,厚度恰好覆盖球茎,“稻壳能保温,又透气,比艾草灰更轻,不会压坏嫩芽。” 他的话很快得到印证,半个时辰后,覆盖稻壳的球茎芽体不再蜷缩,未被冻伤的部分开始舒展,褐色的焦尖边缘泛起新绿,显示生命活动在恢复,根尖的粉色也渐渐褪去,转为健康的乳白。
王晏之的幕僚带着新制的 “温床” 来到仓库,木架上铺着两层麻布,中间夹着晒干的马粪,发热的粪层能稳定释放热量:“按大人的意思,这温床要放在仓库最内侧,利用马粪发酵的温度抵消晨霜的寒气,比炭火盆更温和。” 工匠们安装温床时,哈桑发现床面的面积恰好能容纳所有催芽陶盆:“大小正合适!” 他指着温床边缘的刻度,“高一尺,长三丈,正好放下三排陶盆,与分层催芽的数量对应。”
正午的阳光穿透云层,仓库内的温度迅速攀升至十七度,马粪温床的表面冒出细密的热气,与晨霜的寒气形成剧烈对抗。早熟麦的芽体在竹盘中舒展,长度比黎明时增加了半分,却因升温过快而显得柔弱,茎秆微微弯曲。农人们赶紧将竹盘从温床移至储种架中层,这里的温度比温床低三度,“得给芽体‘松松绑’,升温太快容易长成‘高脚苗’,就像孩子蹿个儿太快会虚胖。” 宝儿让人用竹片将芽体轻轻扶起,每片竹片只支撑一株幼苗,动作轻得如同拈绣花针,竹片的另一端插在竹盘边缘,形成整齐的 “扶苗阵”。
午后的南风带着暖意掠过田野,吹得仓库外的杨树枝条 “哗哗” 作响。田间的农人们正在作畦,用木耙将土地整理成条状,畦面宽三尺,畦沟深五寸,能在降雨时快速排水。陈老汉踩着泥泞的田埂,用脚丈量畦面的平整度:“这畦得‘南略高北略低’,顺着地势走,才能让雨水往沟里流,不淹苗根。” 他让人在畦面撒上草木灰,灰层在阳光下泛着白,既能杀菌,又能提升地温,“就像给土地撒了层痱子粉,又干爽又舒服。”
仓库内,野慈姑的球茎在稻壳覆盖下继续生长,芽体长度已达一寸,根须交织成细密的网络。哈桑突然发现有少量球茎表面出现霉斑,呈淡绿色,如同撒了层粉末:“这是‘潮霉’!” 他赶紧用艾草灰轻轻涂抹霉斑,“陈老汉说艾草灰能杀霉菌,比石灰粉温和,不会伤根。” 涂抹后的球茎在阳光下晾晒片刻,霉斑渐渐变干,用指甲刮时能剥落,露出健康的表皮,根须的生长未受影响,依旧洁白粗壮。
王晏之带着幕僚检查浸种缸,耐盐禾的种子已浸足十二个时辰,种皮完全变软,用手指能轻松捏出乳白的胚乳。“可以捞出来了!” 他让人准备竹筐,将种子沥干水分,“沥干后要拌上草木灰,既能防虫害,又能让种子表面变粗糙,方便播种时抓握,不会从指缝漏走。” 幕僚们记录下拌灰的比例:“种子十斤,草木灰一斤,搅拌至每粒种子都裹上灰层”,与《异域粮谱》中 “拌灰防虫法” 的记载完全吻合。
夜幕降临时,仓库外的温度再次降至十度,比正午低了七度,形成明显的昼夜温差。宝儿让人将温床的马粪翻动一遍,增加透气性,发酵产生的温度能维持在十五度左右,“这叫‘夜补温’,就像给芽体盖被子,不能让它们冻着。” 她检查《异域粮谱》的新记录,在 “温差应对” 栏下补充:“晨覆稻壳防霜,午移中架控温,夜翻马粪补热”,字迹被油灯熏得微褐,却比任何标记都清晰。
哈桑在角落处理变异种子,这些种子的芽体比普通种子粗壮,却也因温差出现轻微的弯曲。他用细麻线将芽体轻轻绑在竹条上,固定成直立状态:“这些变异种长得快,得帮它们‘站 straight’,不然长歪了影响扎根。” 麻线的松紧恰到好处,既能矫正方向,又不阻碍生长,芽体在固定后渐渐挺直,茎秆的韧性明显增强,比未固定的更能抵御夜间的凉风。
田间的农人们趁着夜色撒下基肥,腐熟的牛羊粪与草木灰混合,均匀地铺在畦面上,粪肥的气息与泥土的腥味混合,形成独特的 “养分味”。陈老汉用锄头将肥料轻翻入土,深度约三寸,“这叫‘肥打底’,让肥料在土里发酵,等播种时正好能被苗根吸收,就像给孩子喂奶前先熬好米糊。” 他的锄头起落均匀,翻土的痕迹如同整齐的波浪,与畦面的走向保持一致。
黎明时分,仓库的温度回升至十二度,野慈姑的芽体已长至一寸半,根须深入稻壳层,将松散的稻壳编织成紧实的网络。早熟麦的芽体直立挺拔,茎秆泛着健康的淡绿,变异种子的芽体更是粗壮,麻线已能松开而不弯曲。宝儿站在温床边,望着这些充满生机的幼苗,仿佛看到了田野里的未来景象 —— 耐盐禾在滩涂泛着红褐,野慈姑在沼泽挺着翠绿,早熟麦在丘陵扬起金黄。
农人们将浸好的耐盐禾种子装入特制的播种袋,袋子用粗麻布缝制,底部有细小的漏孔,能控制播种量。王晏之的幕僚拿着《播种方位图》,在田间插上更详细的标记,标明每畦的播种量和间距:“耐盐禾每畦播三行,行距一尺;野慈姑每穴放两株,穴距八寸;早熟麦撒播要匀,每亩用种两斗。” 这些数据经过反复测算,既考虑了作物特性,又结合了泉州的土壤肥力,如同为土地制定的 “营养餐单”。
仓库的门在晨光中敞开,带着肥料气息的风涌入,与种子的清香交织。宝儿将《异域粮谱》合上,封皮上的 “春播备办” 四个大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她知道,经过这一番细致的准备,无论接下来的天气如何变化,这些种子都已做好了扎根土地的准备。田间的畦面在晨露中泛着光,如同等待书写的空白纸张,而种子,就是即将落下的第一笔,预示着丰收的篇章即将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