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正劲的冬日午后,江北市文化艺术中心三楼,一场盛大的私人古董拍卖会正在紧张筹备中。此次拍卖会经文化局特别核准,因其参展文物大多为“海外回流”文物,还牵涉到多位知名私人藏家,所以安保规格极高,由市公安局牵头,分派文物犯罪侦查科与刑警队共同介入监督。
程望到达时,刚好是下午一点整,拍卖会定于两点开场。他身披黑色大衣,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入三楼会议厅。厅内早已被装点得富丽堂皇,深红色天鹅绒幕布严严实实地遮盖着展台上那件本场焦点文物——一件传为明永乐年间的掐丝珐琅“海兽钮方鼎”。整件文物气度庄重,保存状态极佳,一看便是不少藏家梦寐以求的珍品。
负责会场安全联络的中队长于程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程望,立刻快步迎了上来:“程队,您可总算到了。现场目前一切正常,所有拍品都按照规范封存并入库编号了。这件方鼎昨天是由博物馆专家亲自运来的,我们一直安排了专人看守。”
程望微微点头,目光迅速扫过现场的保安配置,心里默默评估着安保情况。随后,他缓缓走近展台,动作极为小心地轻轻掀起幕布一角,仅仅露出鼎足。那青蓝间杂的釉彩呈现出玉润般的光泽,在这一瞬间,程望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蹙。
他对这件方鼎其实早有了解,此前参与过相关的前期鉴定工作,对它原本摆放时的精确状态了如指掌。凭借着这份深刻的记忆,再加上他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型水平测量工具辅助判断,他敏锐地察觉出鼎身略微倾斜了几毫米。
“底座动过?”他压低声音,透着一丝警觉地问道。
“是,昨晚布展时固定不牢,我们今早重新调整过。”于程赶忙解释,“这类文物放置讲究可不少。”
“有没有录像留存?”程望追问道,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当然,从文物卸车开始,每一步都有监控记录,包括今早调整底座时的画面。”于程连忙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自信。
程望没再多说什么。他眼神低沉,一如往常平静中带着丝丝警觉。他心里清楚,越是这种层层把控的场合,越容易出现‘人为’的意外。
两点整,拍卖正式开始。
主持人精神饱满地开场,有条不紊地介绍拍品,依序进行着拍卖流程。程望并没有坐进会场观众席,而是选择待在会场东侧的保安控制台,双眼紧紧盯着每一次展示、竞拍流程,一刻都不敢松懈。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台下一名身穿灰色西装、年约五十出头的男子。每当有文物搬上拍台,这名男子都会略微倾身前探,嘴角浮现出一抹短促的笑意,那笑容仿佛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算计,好像在计算着某个胜算。
“那人是谁?”程望微微侧身,朝坐在安控台的民警李雨低声问道。
李雨赶忙翻了翻手中的名单,快速回应道:“他叫赵炳权,香港籍文物商,最近三年在大陆各大拍卖行频频露面,此前无不良记录。不过,我听说最近他的资金流向有些异常,好像在进行一些大规模的资金调动,但具体情况还在进一步核实。”
“查查他过去一年在江北市的活动轨迹,尤其是和文物相关的动向,一定要详细。”程望面色凝重地吩咐道。
“是。”李雨立刻应道,迅速着手去安排。
拍卖进行到第五十号拍品时,会场突然骚动起来。正是那件“海兽钮方鼎”被揭幕展示环节。
一位来自浙江的买家出价九百八十万人民币,高高举牌竞得。成交锤一落,会场顿时响起一阵掌声。
然而,程望却眉头微皱,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拍台后方的监控位,眼神中透着思索。仅仅几秒后,他果断抬步绕过控制台,迈着坚定的步伐径直走上拍台。
“等一下,这鼎——先别装箱。”他大声说道,声音在会场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工作人员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您是?”
“市局刑警总队,文物组警司程望。”他迅速亮出证件,“请配合我做一个鉴定动作。”
说着,他戴上事先准备好的白手套,动作轻柔却又无比谨慎地将鼎身转动数十度,目光紧紧盯着其内壁。随后,他从口袋中取出一盏紫光笔,略微侧光照射。在他所照部位,鼎壁内居然反射出一道极其微弱的金属亮纹。
“不对。”他轻声但又笃定地说,“这件鼎的胎体属铜质掐丝珐琅原器,按理在紫外线下应无反射。而这个反应表明,它可能被替换成含合金比例较高的复制品。”
“你是说,被调包了?”主持人瞪大了眼睛,会场安保与拍卖方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我不能马上下定论,但我怀疑这并非原器。”程望面色严肃,语气沉稳。
程望立刻要求封存拍卖环节,暂缓交付,原拍品编号为“Ax - 2025 - 067”的海兽钮方鼎被小心翼翼地带往文化局专用实验室展开初步材质比对。
与此同时,刑警队迅速立案调查。
调包现场成为首要侦查方向。
拍卖会现场录像调取后,技术组经过仔细排查,终于发现了一段可疑的断点:凌晨三点二十七分至三点三十六分,位于文物存放区b的监控画面曾出现8分59秒的信号中断记录。按照会场安保公司值班表,凌晨段值守为一名姓柳的临时雇员。
“临时安保?”程望神色一凛,追问道,“谁安排的?”
于程额头微微冒出了汗珠,略显紧张地回答:“这人是我们临时抽调的,说是文化中心原有的备用人员,年资较高,近期才回岗。当时我也仔细核查了他的证件,还向文化中心的几位老员工核实过,他们都能证明这人之前确实在文化中心工作过,所以才放心让他上岗,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档案资料呢?”程望继续追问,眼神中透着锐利。
“……我这就去查。”于程赶忙应道,转身匆匆去办理。
程望心中已经隐隐意识到,这绝非单人作案。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场精密策划、利用多重身份漏洞与安保流程交叠盲点的“内外联动式”盗窃行为。
“继续审查所有布展人员、安保公司与藏家代表之间是否存在未申报联系。”程望严肃地命令道,“还有,调查赵炳权在拍卖会开场前两日的所有通讯与出入记录,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李雨迅速翻查相关数据,很快汇报:“程队,我们追查到赵炳权昨晚十一点在一家会所与两人见过面,一人身份未明,另一人是拍卖行内部物流协调员王进。时间持续四十分钟,那家会所没有安装监控录像,所以具体谈话内容不明。”
程望点点头,思索片刻后说道:“联系王进,先不动声色,把他约来市局问话。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李雨领命而去。
当天下午四点半,王进出现在市局侦查一科会议室。他表面上态度平静,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紧张。面对警方关于拍卖会文物问题的询问,他一问三不知。
“王先生,请您如实交代。昨晚十一点,您是否与赵炳权会面?”程望目光直直地盯着王进,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
“……我是见过他。”王进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我们在香山路上的‘山水雅苑’,我去那边送资料,他正巧也在。”
“真的只是巧合?”程望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
“我没撒谎。”王进语气陡然提高,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
程望略一沉思,并没有急于戳破。他慢慢合上笔记本,表情严肃地说道:“你知道燕京在80年也曾遭遇类似‘调包’案吗?当时负责文物运输的也叫王进。但他最后被判了十一年,因为他以为自己只是‘递了个包’,却没想到自己已经深陷犯罪的泥潭。”
王进脸色猛地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程望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如果你只是被利用,现在交代还有机会。法律会考虑你的坦白情节。但如果你是主谋……我们也绝不会客气,必将依法严惩。”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死寂,气氛紧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王进喉结滚动几下,内心在激烈地挣扎着。终于,他艰难地开口:“……我不知道会出事,我只是收了一笔钱,把原来的鼎暂时从库房换出去,他们说几个小时后再换回来……”
“谁是‘他们’?”程望紧追不舍。
“我不知道全名。我只知道那个赵先生,还有另一个,我只听过他电话里叫‘老严’。”王进低着头,不敢看程望的眼睛。
程望轻轻点头,目光低垂,脑海中却迅速勾勒出一张完整的人物网络。
“老严”?那是一个他曾经听过的名字,一个旧案中出现过的文物走私中转人,早已销声匿迹三年——现在,竟然又在江北浮现。
他低声道:“把王进拘留,并立案追查‘老严’。通知缉私总队,申请跨省协查权限。”
天色渐渐暗下,拍卖会会场灯火依旧辉煌,但所有竞品均被重新封存,原定的交付环节中止。
江北警方,已经进入全面战斗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