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2日,清晨六点四十五分。
秋雨悄然洒落在南州市古城区的屋檐上,雨丝在昏黄街灯下斜斜划落,映得石板路湿润泛光。城市尚未苏醒,空气中透着未散的凉意。
永德路尽头,南州市博古拍卖行静静伫立。这栋三层灰砖洋楼,平日里古雅肃穆,今日却注定不再安宁。
程望站在门前,披着警用雨衣,目光停留在尚未拉起的卷闸门上,双眼布满倦意的血丝。他昨夜值完夜班,本该回局休息,却在清晨五点半接到报案——一起疑似重大文物诈骗案,地点正是拍卖行内部。
古董调包,且是明永乐青花梅瓶这类国宝级拍品,直觉告诉他,这绝非普通盗窃。
他出示证件:“南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配合调查。”
门内的管理员姓鲁,五十出头,穿着略显褶皱的白色制服,神色焦急:“警官,我们六点开门点清时才发现出事了。昨晚压轴的‘明永乐青花缠枝莲纹梅瓶’,昨夜刚以四千六百万成交。可今天早上一看……变成了个仿品,高仿,几可乱真。”
程望眼神一敛,声音低沉:“拍品被调包,动手者恐怕早有预谋。现在,那瓶子在哪里?”
鲁力引他穿过展厅与交易区,最终在一扇铁门前停下。他刷卡,按指纹,推门而入。
保管室内,中央摆着一只青花瓷瓶,被透明防爆玻璃罩封存。瓶体洁白如玉,青花色泽清雅,形制标准,几乎挑不出瑕疵。
可程望只看了一眼,便低声开口:“假的。”
他俯身检查瓶底:“真的‘永乐’官窑,底款应有沉稳釉下之气,这个字迹飘浮,明显伪作。”
“昨晚交割结束,这只仿品就在这里了?”他追问。
鲁力脸色惨白:“我们最后一次确认是在昨晚七点三十五,那时还有专人核查、两名保安值守。可凌晨两点半,保管间突然断电了四十秒,监控也随之中断……我们原以为是小故障……”
程望眼神一沉:“这不是故障,是为调包制造的窗口。”
他看向铁门:“这里有几人拥有权限?”
“除了我,还有副主管李昆、保安队长曹建明、以及我们外聘的鉴定师杜映秋。”
“外聘?”程望抬眼。
“是的。杜老师来自江州古玩协会,是我们常年合作的签约鉴定人,负责昨日点交和封存。”
程望略一沉思:“四人资料,立刻备好交给我们。”
他拿起对讲:“黄启,带技术队查监控硬盘,恢复凌晨两点到三点的数据,重点排查保管间和通道。”
“是,程队。”
程望转身离开,目光扫过走廊两侧墙壁上悬挂的拍品与装饰画作。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每一件……都可能是掩饰。
这起调包案,看似一瞬成局,实则或早已暗中铺排。目录拟定、仿品制作、封存环节、突发停电——每一步都如同精密布设的陷阱。
而程望要做的,是一针一线,撕开这出戏背后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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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点三十分,南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会议室。
白板前贴着嫌疑人资料与案件流程图,一排警员围坐,程望站在正中央,语气冷静:
“案情初步明确。”
他用激光笔标示出关键节点:“9月11日19:35,管理员与副主管确认拍品真伪,后梅瓶封入保管间。20:00,拍卖正式结束,竞买人王泰以四千六百万成交,约定今日十点前完成交割。”
“凌晨2:30左右,电力系统突发短暂停电,监控断电四十秒,系统重启后无人察觉异常。今日清晨6:15,开门点清,发现梅瓶为仿品。”
“具有直接接触权限者共四人:鲁力(管理员)、李昆(副主管)、曹建明(保安队长)、杜映秋(外聘鉴定师)。四人皆在场内,无法排除。”
他语气顿重:“调包行动缜密,目标明确,行事专业。仿品高仿精良,具备迷惑性。嫌疑人对拍卖流程、鉴定流程、安全机制了如指掌,具备三类特质:文物鉴定专业能力、内部渠道协助、黑市流通渠道背景。”
他看向众人:“换句话说,这是一起内外勾结型盗窃案。”
黄启举手:“我们查过竞买人王泰背景,他来自粤东,从事古董中介,交易频繁但不透明。不过,他昨日下午一点就付款,今早还主动上门提货。从时间上看,没有调包空间。”
程望点头:“先让他推迟领取,安排十点前做笔录问询。”
他布置道:“黄启,你继续追踪电力系统异常,查备用电源;孙琴,梳理杜映秋三年拍卖合作纪录,看是否有‘成交后仿品纠纷’的案例;其他人,分组走访四名内部嫌疑人。”
他顿了顿:“我们时间不多。动手的人,准备得很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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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十二分,拍卖行副主管李昆办公室。
程望推门而入,李昆正坐在窗前,茶未饮,神色绷紧。
“李先生,昨晚拍卖后你几点离开的?”
“十点半。”李昆语速不快,“我查完财务报表才走。”
“凌晨两点半你在哪?”
“在家睡觉。我可以调门禁记录。”
“你是否曾用权限进入保管室,或泄露密码?”
李昆顿了一下:“我没有对任何人透露权限。”
程望冷声开口:“系统显示,昨晚十点零五分,有一次非法指纹尝试,失败后系统自动锁定。”
李昆一怔,神色微变:“……我不知道这事……”
“你当然不知道。”程望平静地看着他,“因为你知道的那个人,还没被我们找到。”
这场局,刚刚展开。
真伪之间,有人为之周密布局;而谎言背后,正有一只看不见的手,静静编织着利益与背叛的网。
程望的调查,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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