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郡守府。
匆匆数日,转瞬即至,府内气氛凝重如铁,炭火驱不散众人心头的寒意。最新的斥候密报已呈于案头,上面的信息让所有人都感到了窒息般的压力。
“经确认,周军第二批援军约六万人,已于昨日全部在青沙郡登录完毕,现已与耶律华部汇合整编。此刻,灵州周军总兵力保守估计已接近二十万!其水师战舰巡弋越发密集,沿江北岸营垒相连,灯火彻夜不息,大批攻城器械正在建造。”
二十万!这个数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我军满打满算,禁军六万,惊霆郡及江城原有守军、新募士卒加起来不足四万,总计十万。龙骧营已经沿怒江而下,但距离惊霆郡起码还需一日半才能抵达,再整备南下,又需时间。”顾凌风声音干涩,缓缓道出己方兵力。
包拯语气沉重:“耶律华新败不久,便得如此庞大援军,其复仇之心必切。他定能看出我军后续援军未至,眼下是他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窗口期。”
萧照军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地图上代表周军兵力的那些密集标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包大人所言极是。耶律华此前败退,乃因我军突袭迅猛,其军疲惫。如今他兵精粮足,士气复振,又拥有水师之利,必会抢攻!”
他猛地抬头,环视众人:“龙骧营最少还要两日时间才能对我军形成实质支援。而耶律华的攻击,最快就在这一两日,甚至...就在明日拂晓!”
“王爷,我军兵力劣势,江防又被其水师压制,若周军不顾伤亡,水路同时并进,恐有被突破之险。是否...向锁龙岭方向稍作收缩?”
“不可!”萧照军沉声道,“锁龙岭虽险,但一旦放弃江城,等于将灵江天险拱手让出。周军占领江城,便可依托完整城防,背靠灵江,进可攻退可守,龙骧营即便到来,强攻拿下也将付出惨重代价!更何况,放弃江城,灵州民心士气将遭受毁灭性打击!”
他站起身,手指重重敲在江城位置:“我们必须守!而且,必须想尽办法,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将耶律华的主力牢牢拖在江北,或者至少延缓其渡江进攻的节奏!”
“王爷,敌众我寡,且敌军水师庞大,正面硬扛周军,恐难持久......”白弈忧虑道。
“所以,不能只靠硬挡。”萧照军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我们要主动出击,打乱他们的部署,消耗他们的精力,让他们无法从容组织大规模渡江。”
他迅速下达命令,语气快而清晰:“第一,今夜多派小船,携带锣鼓旌旗,在江面来回穿梭,夜间多点火把,做出我军连夜调兵的假象!”
“第二,挑选精锐死士及熟悉水性的士卒,组成多支小队,乘快舟泅渡,于今夜分批次袭扰周军沿江营寨!不必求杀伤多少,以制造混乱、纵火焚烧、破坏器械、惊扰马匹为主!”
“第三,江城所有守军立刻进入最高战备状态!连夜加固城墙,滚木礌石,火油箭矢全部就位!投石机调整射界,重点覆盖滩头!告诉将士们,龙骧营即日抵达,多守一刻,胜利便多一分!”
他看向包拯:“包大人,城内民心安抚、物资调配、伤员安置、传递消息,以及与各地残部的联络,都交由大人统筹!”
包拯肃然领命:“王爷放心!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萧照军最后看向众将,声音斩钉截铁:“诸位,此乃生死存亡之刻!我们没有退路了,唯有死战,方有一线生机!”
“周军想要速战速决,我们就跟他们拼韧性,拼意志!传令全军,此战关乎灵州存亡,关乎帝国荣辱!望诸君,奋勇杀敌,不负皇恩,不负百姓!”
“谨遵王爷号令!誓死守卫江城!”众将轰然应诺,眼中虽有凝重,却无惧色,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郡守府内,灯火通明,命令如雪片般飞出。沉寂不久的江城再次如同紧绷的弓弦,进入了最高级别的战争状态。
江北郡城。
议事厅内,气氛与前几日的凝重截然不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与杀意。巨大的作战沙盘上,代表周军兵力的小旗密密麻麻插在江北沿岸及青沙郡。耶律华精神矍铄,眼中燃烧着复仇与建功的火焰,李继源及众将环立左右,摩拳擦掌。
“诸位,天赐良机!”耶律华声音洪亮,手指重重点在沙盘上的江城,“秦军主力不过六万,加上残兵败将,至多十万!而我大军,已近二十万!”
他环视众人,语气充满自信:“萧照军虽有名将之姿,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其据江城孤城,外无强援,内乏战船,唯一优势不过江城城防!我军兵精粮足,士气正盛,更有水师之利!”
“本将决意,明日拂晓,发动总攻!”耶律华一拳砸在沙盘边缘,“集中所有大型战舰,分批强渡灵江!另外,通知蒋铭,从青沙直入江城,与我军水路并进!通知水师都督,所有战舰沿江游弋,以箭雨、投石机掩护我军登陆!”
“此战,务必一举攻克江城,生擒或阵斩萧照军!彻底粉碎秦军在灵州的抵抗力量,为陛下彻底平定灵州,打开通道!”
众将齐声应和,战意高昂。李继源虽然心中对耶律华仍有芥蒂,但如此优势兵力下的破城之功,他也难以拒绝。
就在耶律华准备下达具体作战指令,细化各军任务时。
“报——!紧急军情!”
一名面带惊慌的校尉撞进议事厅,单膝跪地,声音急促:“禀将军!沿岸多处营寨、哨卡遭遇秦军袭击!他们人数不多,但极其狡诈,四处纵火,破坏我军器械,焚烧了至少两处临时仓库!”
一时间,厅内热烈的气氛骤然一滞。
“什么?!”耶律华脸色一沉,“有多少股?规模如何?可曾擒杀?”
“袭击点多大十余处,每股多则几十,少则十余,来去自如,一击及走,江面又有薄雾,难以追击,擒获者寥寥。”
还未等耶律华消化这个消息,又一名校尉匆匆而来:“将军,对岸江城方向有异动!江边火把突然大增,绵延数里,且有密集的锣鼓声传来,似乎有大军在调动!”
“火把通明?大军调动?”李继源眉头紧锁,“秦军想干什么?夜间渡江反击?还是...虚张声势?”
耶律华快步走向府外,朝着城楼而去。果然,只见漆黑的江面对岸,此刻灯火连绵,如同火龙匍匐在江边,隐隐约约的喧嚣声顺风传来,虽听不真切,却给人一种大军云集、蓄势待发的压迫感。再结合沿岸营寨遇袭的消息......
耶律华脸色阴晴不定。他本能的怀疑这是秦军的疑兵之计,目的在于干扰己方军心,拖延时间。但...万一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