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青选闻言,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却依旧保持着警惕。
他知道,清军的“答应”不过是暂时的妥协,唯有让曾国藩亲自确认自己的价值,才能真正保住残兵的性命,也才能为革命军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与空间。
他拱手作揖,语气依旧恭敬却不卑不亢:“多谢二位提督、总兵通融。我愿随二位一同前往曾帅大营,将所知之事尽数相告,只盼二位能守信,莫让这些士卒再受战火之苦。”
朱洪章收起佩刀,对身边的副将下令:“立刻安排人手,将霍山残兵集中看管,不得虐待,也不得放走一人。另备快马,送赫上将前往曾帅大营。”
萧孚泗则亲自上前一步,亲自为赫青选牵来一匹战马,语气缓和了几分:“赫上将请上马,我们连夜赶路,早日面见曾帅,也好早日解开这些谜团。”
赫青选没有推辞,翻身上马的瞬间,回头望了一眼霍山的方向——那一片丘陵里,还藏着一万双等待命运裁决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既要让清军相信自己的情报价值,又不能暴露革命军真正的核心机密;既要保住残兵的性命,也要为陈玉成、李秀成的后续行动争取掩护。
**而“面见曾国藩”,既是他的赌注,也是他为革命军埋下的伏笔**——他要在清军的核心圈里,搅动一场更大的风波。
马蹄声在暮色里渐行渐远,赫青选坐在马上,望着前方蜿蜒的道路,心中已有了盘算:**陈玉成是“明线”,用来牵制清军的注意力;李秀成北上是“暗线”,为革命军保留反击的火种;而他自己,则是穿梭在明暗之间的“棋子”,用情报编织一张网,让清军在震惊与猜疑中,暂时无法对革命军展开致命追击**。
至于曾国藩会如何应对,清廷会如何反应,他虽无法预知,但他知道,只要这一万士卒能活下来,便是之后革命军覆灭清廷的兵力。
霍山的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夜色笼罩大地,却遮不住这场博弈里暗流涌动的锋芒。
赫青选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而他带来的两个惊天消息,早已随着快马传向曾国藩的大营,像两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清军的阵营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也为这场看似尘埃落定的战争,埋下了新的变数。
七月末的天京,暑气蒸腾,曾国藩大营的帐帘被热风掀起一角,却吹不散帐内凝重的氛围。
当赫青选抵达的消息传来时,曾国藩正对着僧格林沁的捷报陷入沉思——僧格林沁刚斩杀革命军上将督军陈得才、中将军长马融和、少将师长陈大喜,还策反中将军长黄中庸,朝廷对僧格林沁的褒奖如雪片般飞来,让这位宿将的地位急速攀升。
而曾国藩深知,**太平天国虽已日落西山,但真正的威胁始终是组织严密、战力强悍的革命军**,多隆阿、雷正绾、林之望等将领都曾吃过革命军的苦头,深知其难缠。
如今,竟有一位更厉害的革命军核心人物——情报部部长赫青选主动前来,还声称能左右陈玉成、陈得才、李秀成等将领的动向,这让曾国藩既惊且疑,心中更添几分对僧格林沁的隐晦嫉妒——自己苦心经营两湖,却始终难有如此显赫的“招降”之功。
赫青选走进大帐时,曾国藩已收敛心绪,起身迎上前,目光如炬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消瘦却挺拔的身影,语气带着几分探究:“你就是赫青选?”
赫青选不卑不亢,拱手道:“正是在下。”
曾国藩踱步至案前,指尖划过案上关于赫青选的零星情报,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早闻你之名——曾追随滇回杜文秀起义,后又随兄长赫明堂入陕,诱使陕回发动叛乱;之后以替身之计助陈玉成脱身,让苗沛霖倒戈清营,又助李秀成金蝉脱壳。桩桩件件,皆是搅动战局之举。你,是个厉害人物啊!”
赫青选闻言,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曾帅过誉了。不过是时势造人,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若说厉害,我哪及东王杨秀清?他执掌天国大权时,方是真正的风云际会。而今革命军虽处逆境,却仍有火种不熄,这便是我们的底气。”
曾国藩听出他话中暗含的深意——既在自谦,又在暗示革命军的韧性,更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他心中暗忖:**赫青选此来,绝非简单的“投降”,他手中握着的情报,以及他能左右核心将领的影响力,远比一个“上将”的身份更有价值**。
他缓缓坐下,示意赫青选也落座,语气放缓:“赫将军此来,想必不只是为叙旧而来。你之前与萧孚泗、朱洪章所言的两个消息,我已知晓。陈玉成未死,李秀成北上,此事关系重大,你可有实证?”
赫青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制的徽章,放在案上:“此乃革命军情报部的信物,唯有核心成员才持有。陈玉成脱身时,曾将此徽章交予我,作为联络凭证。至于李秀成北上,我有他亲笔所书的密信残片,可证其去向。”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曾国藩:“曾帅,我此来,是带着诚意的。我愿将所知的一切情报尽数告知,只求曾帅能兑现承诺,保霍山一万士卒平安,且莫再对革命军残部赶尽杀绝。”
曾国藩拿起徽章,细细端详,又接过密信残片,虽字迹模糊,但笔锋间的凌厉之气仍可辨识。
他心中已有几分确信,语气也多了几分郑重:“赫上将放心,我曾某人向来信守承诺。只要你所言属实,霍山士卒定会得到妥善安置,我也会向朝廷奏请,给你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不过,你既称能左右陈玉成、李秀成等人,那他们的下一步动向,你可知晓?”
赫青选见曾国藩松口,心中暗喜,却依旧保持着谨慎:“陈玉成如今在两湖整合各路义军,短期内会以游击之策牵制清军,不会轻易与大军正面交锋;李秀成北上,是为联络北方义军,若时机成熟,可能会在山东、河南一带发起攻势。至于他们的具体部署,我因与他们分道而行,知晓有限,但我会将我所知的联络方式、接头暗号尽数告知曾帅,助清军提前布防。”
曾国藩听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些情报若能落实,不仅能破解清军的燃眉之急,更能让朝廷看到自己的“招降”之功,平衡僧格林沁的威势。
他缓缓点头:“好!只要你所言属实,我定会在朝廷面前为你美言。不过,赫上将,你既已归顺,那革命军的情报体系、核心成员的藏身之处,这些可都要一一告知。毕竟,我需向朝廷证明你的价值,也需为两湖、北方的百姓安危负责。”
赫青选心中清楚,曾国藩这是要“榨干”自己的全部价值。
他略一沉吟,道:“曾帅所言极是。我会将革命军的情报传递方式、部分外围成员的藏身地告知,但核心成员的藏身之处,我因涉及保密条例,知晓有限。不过,我会配合清军,设法引诱部分外围成员现身,以证我的诚意。”
曾国藩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吩咐亲兵:“立刻备宴,我要为赫上将接风洗尘。另外,派人将此消息快马加鞭送至朝廷,并告知僧格林沁,让他知晓,我曾某人也招降了一位革命军的核心人物,且此人所知情报,远比他斩杀的将领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