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诗、张宗禹的残部如风中残烛,一路向西仓皇撤退。
而就在霍山以东的山野间,赫青选率领的一万残兵,早已在连日的奔袭中筋疲力尽——这支装作李秀成部的军队此刻终于抵达了霍山,却撞进了清军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
僧格林沁的主力堵住了前进要道,彭玉麟的水师虽未直接参战,却已切断了沿河的退路,朱洪章、萧孚泗的追兵更是如影随形,将这支残兵围困在霍山以东的一片丘陵地带。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映照在士兵们疲惫的脸上,兵器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只剩沉重的喘息声在山谷中回荡。
赫青选立于高处,望着四周密密麻麻的清军旗帜,又回头看着身边这一万双满是血丝却依旧透着不屈的眼睛,心中涌起一阵撕心裂肺的悲凉——他知道,突围已无可能,继续抵抗只会让所有人葬身于此。
“兄弟们!”赫青选的声音嘶哑却清晰,穿透了山谷的寂静,所有士兵都抬起头,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的悲痛与决绝压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投降吧!”
夕阳的余晖将霍山以东的丘陵染成一片凄厉的赤红,赫青选的身影在残兵的注视中显得格外孤绝。
当“投降”二字从他口中吐出时,山谷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士兵们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沉默里藏着对命运的无奈,也藏着对“保存火种”的最后妥协。
将领们率先放下了兵器,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又沉重,像在为这段溃败的征途画上句点。
赫青选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扫过身后那一片低垂的肩头,他知道,自己的选择将决定这一万条性命的去向,也或许能撬动这场战争的某个隐秘角落。
他独自一人,沿着丘陵间的羊肠小道向后方走去,身后残兵的叹息声渐渐被风声吞没。
没走多远,前方的林间便冲出一队湘军,为首的两人正是萧孚泗与朱洪章。
萧孚泗身着提督(福建提督)官服,腰间佩刀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此刻正眯着眼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独行者;朱洪章(永州镇总兵)则按着总兵腰牌,脸上带着攻破天京后的意气风发,见赫青选孤身前来,眉宇间满是疑惑。
“二位便是萧提督和朱总兵吧!”赫青选远远抱拳,姿态从容得不似败军之将,反倒像一位前来赴约的访客。
他刻意加重了“革命军上将情报部部长”的头衔,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却也藏着试探——在这个身份至上的时代,虚张声势或许能为谈判多添几分筹码。
“赫青选?谁呀!无名之辈尔!”朱洪章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却气度不凡的人,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号。
萧孚泗却比他谨慎,见对方敢孤身犯险,定然有所依仗,便顺着话头接道:“哦!原来是赫上将啊!久仰久仰!”语气虽有几分敷衍,眼神却多了几分审视。
赫青选见状,也不拆穿,直接抛出了最关键的筹码:“萧提督,我这有个消息告诉你,不过这个消息说出来,我希望你能放过我手下这些士卒!”
他的目光坚定,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恳求——这是他唯一的底牌,也是对身后残兵的最后承诺。
萧孚泗略一沉吟,便爽快应道:“好!我答应你。”在他看来,一个败军之将能有什么重要消息?
能换得一万残兵缴械,已是意外之喜,至于承诺,不过是暂时安抚对方的权宜之计。
赫青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一字一句道:“第一,陈玉成没死,如今是革命军两湖战场总司令!”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瞬间炸响在两人耳边。
萧孚泗脸上的敷衍瞬间消失,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向前一步追问:“你说什么?陈玉成没死?”
朱洪章更是直接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刀尖直指赫青选:“胡说八道!陈玉成早被胜保凌迟处死,首级都传示各省,你竟敢在此妖言惑众!”
赫青选却丝毫不慌,迎着朱洪章的刀锋,平静地说道:“胜保杀的不过是个替身罢了。陈玉成早在被俘前,便已通过密道脱身,如今正率领两湖的革命军重整旗鼓。你们以为太平天国就此覆灭?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不争的事实,又像在给清军埋下一枚无形的炸弹。
萧孚泗抬手拦住朱洪章,眼神里满是震惊与疑虑。
他深知陈玉成在太平天国的地位,若此人真的未死,那两湖的局势恐怕真的会风云突变。
而赫青选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个秘密,绝非偶然——他或许是在用这个消息换取残兵的生路,或许是在为革命军埋下反击的伏笔。
赫青选看着两人震惊的表情,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成功引起了对方的重视。
接下来,他还要抛出更多的筹码,不仅要保住残兵的性命,更要为革命军争取到喘息的时间。
赫青选立于湘军阵前,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像一柄斜插在大地上的利刃。
见萧孚泗与朱洪章被“陈玉成未死”的消息震得失神,他趁势抛出更关键的筹码,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第二个消息,李秀成并未随我部西撤,而是早已北上——这两个消息,可换身后一万士卒的性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二人脸上从震惊到凝重的转变,又补上一句:“我手中还有更多隐秘,但必须面见曾国藩才能相告。若这一万弟兄遭遇不测,那便罢了,我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
朱洪章握着佩刀的手微微收紧,刀柄上的纹路硌得他掌心发疼——此前他还视赫青选为“无名之辈”,此刻却从对方话语里听出了惊人的分量。
**一个统帅七万精锐的军长才授中将,而赫青选自称“上将”,且能左右陈玉成、李秀成的生死去向,这绝非寻常将领,必是革命军核心决策层的人物**。
他看向萧孚泗,眼神里满是警示:若错失此人,不仅会失去撬动革命军核心秘密的机会,更可能让这一万残兵沦为死士,反噬清军的围困之势。
萧孚泗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脑海里飞速权衡着利弊。
他深知曾国藩对太平天国高层的动向极为敏感,若赫青选所言属实,李秀成北上、陈玉成重整两湖,那两湖乃至整个北方的局势都将暗流涌动;而眼前这个“上将”掌握的情报,或许能帮曾国藩提前布局,彻底掐灭革命军的反扑。
更重要的是,赫青选以“一万士卒的性命”为筹码,既给了清军台阶——不必再耗费兵力围剿,也给了自己谈判的底气。
片刻后,他与朱洪章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沉声应道:“既然如此,我二人答应你——只要你所言属实,这一万士卒可免死,后续安置自会按规制处置。至于面见曾国藩之事,我们会立刻上报,定会为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