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渊稳定装置启动的瞬间,顾清明的机械臂爆出电火花,义眼红光疯狂闪烁。
他最后的声音是:“容器…活下去…”随即化为装置底座的一部分。
安全区终于建立,但林夏手臂的紫光已蔓延至肩膀。
学姐在母亲实验日志中发现“镜渊深层意识”的记载——它正在我体内苏醒。
安全区边缘传来敲击声,一个穿白大褂的腐烂身影正在撞击屏障。
我手中的净化宝石突然发出刺耳尖啸:“容器!找到…我的…身体!”
顾清明的机械臂,那仅存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肢体,猛地爆出一团刺眼的蓝白色电火花!
火花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瞬间照亮了他半边沾染了污迹的脸庞。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金属骨骼被强行碾碎的“嘎吱”声。
机械臂内部精密的液压管线和能量传输带在超负荷的恐怖压力下,一根接一根地崩断!
灼热的金属碎片和滚烫的冷却液如同霰弹般喷射出来,溅在冰冷的地面和布满灰尘的仪器外壳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能量…注入…临界点…稳定器…锁定…”
他喉咙里挤出的电子合成音,被剧烈的机械故障杂音切割得支离破碎。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濒临崩溃的钢铁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
他那只始终闪烁着稳定红光的机械义眼,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
红光不再是扫描光束,而是化作一片混乱、急促、如同垂死心脏最后挣扎般的爆闪!红光在他脸上疯狂跳动,映照出他因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而扭曲僵硬、却又带着某种决绝的平静表情。他的视线,那最后一丝属于顾清明的、带着温度和意志的视线,穿透了混乱的红光,死死地、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
“容器…”那破碎的电子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超越了机械极限的、近乎嘶吼的力量,穿透了装置启动的轰鸣,狠狠撞进我的耳膜,撞进我的灵魂深处,“…活下去!!!”
最后三个字,如同用尽了他生命里最后的铁与火,掷地有声,在狭窄的控制室内轰然炸响!
话音未落。
嗡——!!!
镜渊稳定装置的核心——那颗深蓝色的能量球体——猛地爆发出足以刺瞎人眼的炽烈白光!光芒瞬间吞没了顾清明残破的身躯!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只有一片纯粹到极致的、冰冷的毁灭性光辉!
光芒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刺目的强光骤然消退,原地只剩下冰冷的、嗡嗡作响的庞大装置。
顾清明消失了。
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装置冰冷的金属基座上,多出了一块扭曲、焦黑、与基座本身合金勉强融合在一起的金属残骸。依稀还能辨认出那是机械臂断裂的末端和几块扭曲的装甲板,如同一个被强行焊死在祭坛上的、沉默而扭曲的墓碑。义眼爆闪的红光彻底熄灭,只留下一个焦黑的、深不见底的空洞。
他把自己…焊死在了这台冰冷的机器上。用最后的存在,化作了锚定安全区的基石。
一股冰冷到极致、沉重到足以压垮灵魂的悲伤和窒息感,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心脏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荡荡地抽痛着。顾清明…那个沉默的、可靠的、永远在最前方开路的战士…就这样…消失了?
“顾…”学姐的呼唤只吐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就被巨大的悲痛和眼前更紧迫的危机堵了回去。她死死咬住下唇,一丝鲜红的血线从嘴角渗出。
轰隆隆——!
整个地下空间,不,是整个被拖入镜渊深层、濒临彻底崩溃的学校空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仿佛从宇宙深处传来的巨大轰鸣!
这不是毁灭的声音。
是规则重构的巨响!
以实验室中央那台冰冷庞大的装置为核心,一道无形的、却带着绝对秩序的波纹,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又如同神灵挥下的巨笔,瞬间扩散开来!
波纹所过之处,那如同噩梦般疯狂扭曲、折叠、撕裂的空间景象,被强行抹平、修正!
墙壁上流淌融化的合金凝固了,恢复了坚硬的棱角;
悬浮在半空、如同巨大伤口的空间裂缝,被无形的力量粗暴地“缝合”,边缘闪烁的紫黑色电芒不甘地挣扎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消失;
地面上那些翻卷隆起、如同巨兽脊背的土石波浪,被强行抚平、压实;
甚至空气中那种无处不在、令人头晕目眩的空间错位感和物理法则的紊乱感,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一种久违的、属于现实世界的“坚实感”和“稳定感”,重新降临!
安全区!
一个半径大约三十米、勉强覆盖了这间核心实验室和外围一小部分区域的、绝对符合物理法则的球形空间。
在镜渊深层这片混乱的坟场中,如同黑暗深海里一盏孤零零的灯塔,顽强地亮了起来!
装置核心的深蓝色能量球体稳定地旋转着,散发出柔和但不容置疑的光芒,照亮了这片刚刚从混沌中剥离出来的“净土”。
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恶臭和血腥味被一种冰冷的、带着臭氧气息的清新空气所取代。
我们…暂时安全了?
短暂的、劫后余生的恍惚感只持续了一瞬。
“呃…嗬…”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的呻吟从旁边传来。
是林夏!
她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着。
学姐刚才用以压制她伤口紫光的乳白色能量早已耗尽。
此刻,那道被紫色光晕缠绕的伤口,如同获得了新的、更强大的滋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蔓延!
那诡异的暗紫色光芒,不再是微弱的光晕,而是如同活体生物般,在皮肤下清晰可见地搏动、流淌!
它已经彻底覆盖了她整个小臂,正贪婪地、势不可挡地向上侵蚀!
像无数条细小的、剧毒的紫色蠕虫,正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血肉,朝着她的肩膀、脖颈疯狂爬行!
她的皮肤在紫光蔓延过的地方,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肌肉在皮下不规则地抽搐、痉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钻行、啃噬。
她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里面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一种被异物强行侵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林夏!坚持住!”
学姐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徒劳,她再次试图凝聚力量压制那紫光。
但指尖亮起的微弱白光刚一接触到林夏的手臂,就被那汹涌的紫色能量粗暴地弹开、吞噬!
“不行…镜渊的污染…在安全区建立后…反而…更活跃了!”
学姐脸色惨白,声音颤抖,“它在…吞噬这里的稳定能量…它在…同化她!”
安全区的建立,隔绝了外部的混乱,却如同给林夏体内那镜渊的诅咒提供了一个更“舒适”的温床?
这残酷的讽刺让我如坠冰窟。
“饿…容器…找到…我的…身体…”
一个冰冷、嘶哑、如同砂石摩擦的意念碎片,毫无征兆地再次在我脑海深处炸响!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混乱和…
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某个失落躯壳的疯狂渴望!
这声音…不是宝石!是另一个意识!
一个沉睡在我体内、或者与宝石融合更深处的…东西!
我猛地看向自己紧握宝石的右手。臂上那狰狞的黑色血管,已经如同蛛网般彻底覆盖了整个上臂,正向着我的肩颈处蔓延!
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更可怕的是,那血管的搏动节奏,竟隐隐与林夏手臂上蔓延的紫光…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同步!
“容器!你的手!”学姐也注意到了我的异状,眼神中的恐惧更深了。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有节奏的撞击声,突兀地打破了安全区内短暂的死寂。
咚…咚…咚…
声音来自安全区的边缘,来自那层无形的、隔绝了外部混沌的球形屏障之外。
我们猛地扭头望去。
只见在安全区球形屏障的外侧,紧贴着那层散发着柔和蓝光的能量膜,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应急灯惨白的光线透过能量屏障,扭曲地映照出它的轮廓。
一件肮脏破烂、沾满暗褐色污迹的白大褂,勉强挂在它佝偻枯瘦的身躯上。
它的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另一条手臂则机械地、一下又一下地抬起,用那早已腐烂见骨、指节扭曲变形的手掌,重重地拍打在无形的屏障上。
咚…咚…咚…
每一次撞击,都让接触点的蓝色能量膜泛起一阵剧烈的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
撞击的力量之大,甚至让整个安全区的地面都传来微弱的震动。
它的头颅低垂着,乱糟糟、沾满污物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从那散乱发丝的缝隙中,依稀能看到一只浑浊不堪、完全失去了人类神采的眼球,死死地“盯”着屏障内的我们。
它的嘴角,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撕裂般的角度向上咧开,露出几颗残缺发黑的牙齿,凝固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着无尽怨毒和某种…
诡异期待的“笑容”。
白大褂…实验室…研究员?
一个名字,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浮现在学姐惨白的脸上。
“张…张叔叔?”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重的悲痛,“是母亲实验室的…首席助手…他怎么会…也变成了这样?!”
咚!咚!咚!
撞击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
那具穿着白大褂的腐烂身躯仿佛不知疲倦,每一次撞击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屏障上泛起的涟漪越来越密集,如同暴雨下的湖面!
整个安全区都在这持续的、疯狂的撞击下微微震颤起来!
它想进来!
“它…它在试图破坏屏障!”学姐失声叫道,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尖利,“它…它好像…有目标!”
那具腐烂研究员浑浊的眼球,穿透散乱的头发和波动的屏障,那怨毒而贪婪的视线,并非散乱无焦。
它死死地锁定着…我手中紧握的、那枚黑金交织、表面血管搏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净化宝石!
不!
或许…是锁定了宝石中那个正在苏醒的、嘶吼着“找到身体”的古老意识!
“容器…容器…容器…”脑海中,那个冰冷嘶哑的意念碎片开始疯狂重复这个词语,不再是饥饿的催促,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找到了目标的兴奋!
每一次重复,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击着我的意识壁垒!
手臂上的黑色血管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心脏要破胸而出的搏动!
掌心的宝石温度陡然升高,烫得几乎握不住!
一股冰冷狂暴、不受控制的力量在我体内左冲右突,想要挣脱束缚,想要回应屏障外那具躯壳的“呼唤”!
“不!给我…安静!”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去压制体内暴走的力量和脑海中狂乱的嘶吼。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安全区刚刚建立,内部林夏被污染急速侵蚀,外部有被转化的研究员疯狂撞击屏障,而我自己体内,一个恐怖的古老意识正在苏醒,渴望着与屏障外那具腐烂的躯壳汇合…
这哪里是安全的避风港?
这分明是一个更加绝望的、正在缓缓收紧的死亡牢笼!
“学姐!日志!你母亲的日志!”
我猛地转向学姐,声音因为强行压制体内的混乱而嘶哑变形,“快!里面一定有线索!关于镜渊深层意识!关于这些污染!快找!!”
学姐如梦初醒,她最后看了一眼屏障外疯狂撞击的白大褂身影和林夏痛苦抽搐的身体,狠狠一咬牙,扑向控制台旁边一个同样覆盖着灰尘、但外形相对完好的金属文件柜!
她用力拉开柜门,灰尘簌簌落下。
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排厚重的、封皮是特殊合金材质的笔记本。
她快速地翻找着,指尖因为急切而微微颤抖。
“深层意识…深层意识…”她一边翻找,一边急促地低声念着关键词,额角的汗水不断滴落。
咚!咚!咚!
屏障的撞击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一声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林夏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呜咽,肩膀处的紫光猛地向上窜了一截!
她的脖颈上,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紫色纹路!
“找到了!”学姐猛地抽出一本深蓝色封皮的厚重笔记,封面上用娟秀却带着一丝冷硬的字体写着几个字:《镜渊核心:意识观测与潜在风险》。
她飞快地翻动,纸张发出哗啦啦的脆响。
她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在密密麻麻的手写记录、复杂的数据图表和潦草的批注上飞速掠过。
她的脸色随着阅读的深入,变得越来越苍白,眼神中的惊骇也越来越浓重。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震惊和一种被颠覆认知的茫然。
“快说!”
我几乎是在咆哮,体内的力量在宝石和那意识的双重冲击下,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
手臂上的黑色血管贲张得如同要爆裂开来!
学姐猛地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极致的恐惧,有深重的悲哀,但更多的…是一种恍然大悟的、冰冷的绝望。
“容器…”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母亲…她错了!我们都错了!”
她指着笔记上潦草却触目惊心的一段文字,那字迹因为书写者的激动而显得凌乱不堪:
“…观测到镜渊能量海深处存在异常凝聚体…非自然形成…带有强烈‘存在’意志…初步判定为远古时期因时空灾难被‘锚定’于此的失落意识碎片…其存在本身即为镜渊深层混乱之源…它极度渴望‘容器’…渴望回归‘完整’…”
失落意识碎片…远古存在…渴望容器…回归完整…
这些词像冰锥刺入我的大脑。
“所以…镜渊…从来就不是一个单纯的诅咒空间?”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它…是囚笼?囚禁着某个…东西?”
“不!不仅仅是囚笼!”学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锐,“它更是…孵化场!那个意识碎片…它在沉睡!但它本能地…在寻找!寻找能够承载它、让它真正‘苏醒’并重新获得‘身体’的容器!”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死死地钉在我那只被黑色血管彻底覆盖、紧握着异变宝石的手臂上。
“而你…”她的声音带着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重量,“…就是它选中的…最新的容器!”
嗡——
脑海中,那个冰冷嘶哑的意识碎片,在听到“容器”这个词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亿万只毒虫同时尖啸的狂乱意念!
“容器!我的容器!找到…身体!融合!重生!”
掌心的净化宝石,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燃料,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混杂着浓重黑气的暗金光芒!
一股沛然莫御的、冰冷狂暴到极点的力量,如同挣脱了最后枷锁的远古凶兽,顺着我的手臂轰然爆发!
“呃啊啊啊啊——!”
我再也无法压制,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咆哮!
视野瞬间被一片狂暴的黑金色能量风暴所吞没!
安全区的柔和蓝光在这爆发的黑金光芒下剧烈扭曲、明灭不定!
屏障外,那穿着白大褂的腐烂研究员,撞击的动作猛地一滞,那只浑浊的眼球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贪婪到极致的渴望光芒!
它感应到了!
它感应到了容器内那个古老意识的彻底苏醒!
感应到了那具被它占据的、早已腐朽的躯壳深处传来的、对“完整”的疯狂呼唤!
牢笼的闸门…
正在被内部的凶兽…
由内而外地…强行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