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栖岭以西,苍岭阴谷。
初秋的山风已不复白昼燥热,暮色沉沉如墨。
浓云低垂,阴影沉甸甸地压在群峰之上。
林叶摇动不止,仿佛有某种未知的躁动,在密林深处悄然酝酿。
密林中,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蜿蜒而下,两侧藤蔓交错,古木嶙峋,乱石斜突。
雾气自谷底蒸腾,带着草木腐朽的潮湿气味。
与山风裹挟着细微而刺鼻的血腥味,缓缓蔓延开来。
“前方可有动静?”
暮色之下,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
说话之人身形高大,披着藏青色战甲,半面蒙面巾覆于鼻口。
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
此人正是昭军中护谷先锋——罗照。
他俯身立于一处高地,目光越过丛林浓雾,凝视着对面苍岭的石隘口。
那处石隘口通往潼岫谷,是南路粮道最薄弱的一环,也是宁昭计划中必须“拖住”的关键伏线。
“暂无异动,但风向变了。”身侧一名副将低声回道。
拈起一缕随风而来的泥灰嗅了嗅,神色凝重,“有烟尘味……怕是有人趁夜悄行。”
罗照皱眉,目光幽沉。
“传令,前哨两队再向前推进三百步,翼侧预伏小队不动。”
“若敌进谷,不得妄动,务必等我令。”他语速不快,却字字如钉,带着森冷杀机。
“是!”
副将低声应下,迅速转身而去,身影一晃,便隐没于苍林之中。
夜色渐浓,天边不知何时闪过一道白光。
雷声随之滚滚而来,仿佛山外巨鼓擂动,震得群峰回响。
此时此刻,在谷口另一侧,密林深处,一支身着墨甲的秦军小队正悄然推进。
他们脚步极轻,皆用布裹靴,隐于林地间几乎无声。
领头者身着披风,腰配双刀,一张面容被黑布掩去,仅露出的眼神却锋利如钩。
他低声道:“目标位置前方三十丈,敌军布有前哨。”
“不过布防尚浅,看来仍以为我们主力尚在雁栖岭北。”
另一名身形消瘦的副将轻声回道:“谷道后方可能有主力埋伏,是否先探其虚实?”
“不必探。”那人冷笑,“罗照行事谨慎,此刻必设两翼夹击。
但我等不过是佯攻,真正目的……是乱其情绪,牵其兵力。”
说罢,他手腕一翻,亮出一枚涂了墨色的铜哨,贴唇轻吹一声。
“嘶——”
一声极低的尖啸顿时划破林间寂静,如蛇吟般传出,随风飘向远处。
刹那间,林中数十道身影如林蛇出洞。
从阴影中悄然涌出,沿两翼疾行,似欲包抄谷中伏兵——
而几乎同一刻,早已隐伏于谷道山腰的一名昭军斥候低声一啸,传令箭直上青空!
“敌袭——!”
喝声未落,密林深处顿时如惊雷炸响!
“杀!!”
伴随一声嘶吼,数十枚弩箭破空而出,锋芒寒光映得夜色一亮。
紧接着,伏藏于两侧山林间的昭军士卒猛然冲出。
铠甲撞击声与嘶吼骤起,林木间爆出无数火光!
罗照一跃而下,身形如虎,手中战戟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寒光,直取敌方领头之人!
“秦军?滚出我的谷!”
那黑衣将领却不惊反笑,双刀交错迎上。
身法怪异如蜃影般晃动,竟在戟锋落下前逼近一步,划出一道反剪弧线!
“呵,罗照,不过如此。”
金铁交击之声爆炸般震开,激起四溅火星。
林中风骤,杀声如潮。
整个谷口乱作一团,惊起枝头乌鸦扑扑飞散,密林之间,不止一线伏杀早已布下。
而在更远处山岙之间,仍有一道阴影悄然潜行。
那是另一支从侧翼绕行的秦军小队,目标直指潼岫后方粮营。
今夜这一战,不过前奏。
宁昭之局,虽早布下。
但敌之谋,也不在一线。
风在林间低语,夜色翻卷如潮,密云间电光忽隐忽现。
大战将启,谷口火光渐盛,而真正的杀机,却还未完全浮出水面
这一夜,西境、北荒、暗林三地同时有火光起。
火虽微,却燃在各自战线的心脉之中。
帷幕已启,谁是执棋之人,谁又是局中棋子,一切尚未揭晓。
唯有风在夜中低语,仿佛在诉说这场棋局未尽的隐秘。
……